後來,他知道西班牙人民在辱罵以戈林為首的德國空軍是戰犯、是劊子手、是沾滿鮮血的惡魔。
赫爾曼幫謝清嘉擦掉她臉上的眼淚,指腹落在她的臉頰上,與她的目光對視着,今天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大概也清楚,就像謝清嘉他們從未阻止他參加民間航空協會、考軍校、從未阻止他為他的祖國、他的信仰奮鬥,他也不會阻止謝清嘉一家去幫助那些猶太人
又或者說赫爾曼知道雖然謝清嘉不認可他的信仰,但是兩人從來不會提起這件事,所以他也不想阻止她幫助自己極度厭惡的人。
赫爾曼當然知道她曾經保護了一個猶太小鬼,也收留了一名與納粹黨政見不合的成員,協助他離開,他當做不知道,隻是為了保證她的安全,把這兩件事辦得更加完美、無可挑剔,沒有任何證據能夠指向這兩個人與謝清嘉有任何關系。
男人任由謝清嘉發洩自己的情緒,摸着她的頭,耐心地輕哄着,他說不出什麼安慰的話語,因為再怎麼讨厭這個時代,他們也已經是這個時代的人,躲不掉、逃不掉、跑不掉,唯有迎難而上。
謝清嘉坐在赫爾曼的懷裡,摟着他的脖子,蜷縮在他的懷裡心情低落一言不發,很多時候都很喜歡鑽進男人帶着雪松的味道的懷抱裡,在他懷裡感受到的安全感平複了她不安、惶然的内心。
赫爾曼低頭親了親少女白皙的額頭,然後碰了碰她的鼻尖,那雙像天空一樣的藍色的眼眸看着她,他摟緊了她柔軟的腰肢說道:“莉莉,我和你說過的,無論什麼時候,你永遠要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他生怕哪一天謝清嘉會因為自己的善心而害了自己,在這個年代從來都不要考驗人性。
“我知道,赫爾曼,我都知道的。”謝清嘉當然知道,隻是來自和平年代的她已經被迫很多次眼睜睜地看着戰争帶走了一條又一條的人命,她想要去挽救這些無辜的性命,但是也意識到自己不過是一個普通人而已。
她、她的父母、兄長、弗裡德、海因裡希、赫爾曼以及遠在國内的家人都是這條曆史長河中默默無聞的一員。
謝清嘉想起了謝清陽,黑發青年笑起來會露出兩顆虎牙,踏上回國的輪船的時候,他不舍地抱住了她,想說什麼又不知道說什麼,最終摸了摸她的頭留給自己一個潇灑又幹脆利落的背影,青年明知回國要面對的是什麼,他依然毫不猶豫地踏上輪船。
她至今都不敢想謝清陽那時候會多麼痛苦,摔下來粉身碎骨,什麼都沒有。
曾經在課本上學到的曆史事件,如今卻變成了現實,甚至很有可能她的兄長、家人都是戰争的參與者,她知道每一場戰争的血腥,她不敢想,也害怕想在戰場上的哥哥到底是生還是死。
赫爾曼靜靜地陪着謝清嘉,等着她的情緒可以冷靜下來,等着她慢慢平複情緒,他對謝清嘉一向耐心又溫柔,絲毫沒有那種瘋狗、戾氣十足的模樣。
“赫爾曼。”謝清嘉輕輕地喚了赫爾曼的名字。
她是個貪心的人,想要家人和好友都好好地活着,活下來。
赫爾曼知道謝清嘉在想什麼,他倚靠在沙發上,摸着她的頭,手指穿梭在她的發絲裡,與她的發絲糾纏着,他低頭看着坐在自己懷裡的少女,想親吻她,那雙手落在她的脖頸處,摩挲着,“莉莉,我給你做了晚飯。”
他想起謝清嘉從小就很喜歡黏着自己,即使長大之後也是黏着他,謝慷仁夫婦覺得這有些不妥,說過幾次之後她仍然我行我素,赫爾曼也沒有抗拒,他們便不再管,後來那一次,謝清嘉隔了好幾個月才看見他,像蝴蝶一樣撲進他的懷裡,一個不小心便親到他的喉結。
那時候家裡沒有人,男人靠在牆上,摟住親完人就想要跑的少女,抱着她俯身彎腰,她被迫微微踮起腳尖,整個人的身體重心傾向他,感受到落在從耳垂到脖頸上的熱氣,不明所以的謝清嘉笑着對他撒嬌:“赫爾曼,我脖子好癢。”
平複了自己的赫爾曼裝作兇狠地捏了捏她的臉頰說道:“我在基地那麼久怎麼不給我寫信?”
今晚發生在法國實業家協會的事情很快讓弗裡德裡希知曉,他也知道了赫爾曼也來了巴黎休假的消息,也知道海德裡希與謝清嘉産生了沖突,他神色不明地下了車,黑色的皮靴踩在地上,打量着面前的監獄。
德朗西本身是一個未完成的市政住宅區,還沒有來得及裝上窗戶,缺乏基本的衛生設施,這裡最大的承載量是700人,但是從第一場大逮捕開始就擠進了幾千人,絕望、饑餓的人們被迫擠在這個糟糕的環境中,四處都是揚着哭聲的小孩,宛如煉獄一般。
在這個五月,德軍還搜查了保羅·羅森博格位于波艾蒂路21号的舊居,随後他們故意在那裡設立了猶太問題研究所,該機構負責人是保羅·塞齊爾,此人是維希政府最粗魯的暴力煽動者之一,該機構其中一項主要任務是在貝立茲宮舉辦一項名為“猶太人與法國”的展覽,旨在說明猶太人對法國的惡劣影響,巴黎的地鐵和宣傳欄都貼滿了這場展覽醜陋的海報。
當局還在歌劇院和共和廣場之間的街道設置了擴音器,進一步宣傳這場展覽,展期為四個月,門票定價為3法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