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在成為‘間桐櫻’以前究竟是什麼人呢?
這個問題的答案,身為穿越者的‘間桐櫻’想不起來了。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很久以前曾陷入絕望的深淵,因此接觸了名為‘神’的存在。
她向‘壬神’許下某個足以改變命運的願望,簽訂主從契約。最後,做為願望實現的代價,她被扔到Fate/stay night的故事中,取代蟲窟裡受辱的間桐櫻。
人類、是有機會帶着‘天賦’誕生的動物。
就像懷着學者綜合症候群的個體,有辦法具備計算機等級的心算能力;超憶症患者,可以巨細靡遺地複述人生中的每個細節;四色視的人,自幼起便能感知到他人未知的千萬種色彩的差異。
天賦,是極少數人與生俱來的特權。
──有資格向‘神’許願,也是一種人類的天賦。
‘間桐櫻’是其中的一員。
能夠幹涉‘命運’的‘現象’本該既無形體,也無思想。
唯有少數‘天賦才能者’能夠打破世間律法的規則。每當他們遭遇到不幸、心中伴随着命運升起強烈的、意圖終結自我性命的欲望時──在這種罕見的時刻,原本沒有意識且無處不在的‘掌管命運的現象’,就會披上靈長類生命體的外殼顯現于世。
祂們會理解人類的語言,獲得人類可知曉的名字。
祂們會假藉人類宗教文化中更高層次的産物──‘神’──降臨于人前。
現象是中立的。
現象沒有好惡。
現象為了與人交流,才披上人的外衣。
現象自稱為‘神’,是為了便于人的理解。
現象負責确認人的祈願。
現象負責施予人破壞命運衡平性需承擔的後果。
──這,便是諸多穿越者,死于異界的真相。
上述情報,全是間桐櫻吞噬掉‘壬神’後,消化得知的既存律法。
她把‘神’吃掉了。
可她現在不記得自己過去是怎麼把神吃掉的?
她的記憶不再連貫。
這麼久以來,每當間桐櫻情緒上頭時,她習慣了被巨大的怨恨或憎惡給驅使。
她常常會随心所欲,修改大腦記憶匣子中,任何删改掉就會對自己更有利的認知碎片。
不想心軟,就删掉那些足夠使她遲疑的。
打算好好被愛,就彙集那些足以使她展開笑靥的。
反正這個世界會重複。希望、正義感與溫柔的憐憫,都是昙花一現。
間桐櫻不為事物無常所苦。
──人心之所以受苦,是源自于錯以為事物有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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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參加時聖杯戰争時。
間桐櫻,好像是為了完成壬神發布的任務,所以,她的意識跟聖杯的溢出物──‘黑影’給捆綁在一塊。整個人變得渾渾噩噩。
好像是這樣。
她不記得事實了。
她也不在乎事實了。
她僅僅記得,當時,自己認知的世界已沈入海中,隻有其他人類文明還興築于陸地上。
街道變成魚塭。
她是魚塭中的異端。
每一次呼吸,吸入的不是空氣,而是黏稠的沾附在喉嚨之物。
──鄰居家的繡球花開了,又好像繡球花根本就沒有開。
呼吸不到氧氣好辛苦。
越是大口換氣,水般沉甸甸的空氣,就越是流進肺部。
她好痛苦。
她的外貌姿色卻從未變化。
越是勤跑衛宮邸宅的日子,就表面越發有活力起來。
她的意識卡在現實與幻鏡的夾縫裡。
對與錯同時存在。
善與惡糾纏成一體。
正義與不義水乳交融。
愛與恨攪和成一片漆黑淤泥,污染流經的一切。
間桐櫻無法理解:本應該在陸地上生活的動物,為何要活在海底?
她想要鑽出海面──她因此披着夜色爬上大橋鋼筋、市區最高的屋頂──
她頻繁登上高處。
可呼吸依舊困難。
腦袋哆哆嗦嗦地顫抖搖擺。
手腳幹巴巴地像紙氣球一戳就爆。
日複一日在相同的地點打轉。
清醒時,夢見飼育箱。
睡着時,夢境裡着有一個血淋淋的自己負責把箱庭中的蟲子捏碎。
她學會了隻要從腳下把食物拉進胃袋,就可以吃得幹幹淨淨。
她不再弄髒身上的衣物。
升上國中後,她掌握到訣竅。
可以保持整潔了!
繼續輕輕飄飄地晃蕩着,遲早,她就可以變成真正的大人。
──但、變成大人是要做什麼呢?
在獲得‘間桐櫻’這個身份前,她難道不是早就成為一個真正的大人了嗎?
生活在海中的‘想象’……是隻存在于她的神經系統裡的幻覺嗎?
──可為什麼人會活在陸地上,亦活在海水的幻覺裡?
她的精神割裂了。
思想互斥矛盾。
掌握判斷力與邏輯思辯的中樞彼此作戰。
她的精神沒有割裂。
她的思想連貫、思緒也很有條理。
她是睡着了也是清醒的。
她好像心情很平靜。
好像即使刻印蟲化為魔術回路相似的神經纏繞全身,也可以處之泰然。
好像同時崩潰了還很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