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詭司門前桃花雨下,段铓策馬而來。
他對段西北的安排很不滿意,駕馬闖入大門,直到無路可闖,才堪堪下馬。
段铓滿臉怒容,令人不敢靠近,鎮詭司的詭衛遠遠地給他指個方向,他去尋段西北。
房門被一腳踹開,段西北依舊埋在一堆亂糟糟的卷宗裡。
“就算生氣,也别拿我的門瀉火,鎮詭司的大門用的是上好的黃花梨,别敗家。”段西北從卷冊裡露出一個腦袋,悠悠道。
“接稅銀的人為何是我?”段铓火沖到頭頂,“段家那麼多人,任意派誰都好,我不去!”
段西北道,“此行尤為艱難,若想萬無一失,需你壓陣。”
“若是其他倒也罷了,隻這一件事,我不答應。”段铓想找把椅子忿忿坐下,可每一把椅子上都放滿案卷,氣的他更是眉頭突突跳。
段西北見狀,“别氣,别氣嘛。”随手拉過一把,“嘩啦”一下把椅子上的卷宗倒地上,給段铓送了過去。
段铓坐下,悶頭道,“你可知長姐前日去太子别苑了。太子對長姐不管不顧,與一幹貴女肆意玩鬧,視長姐于無物。家裡還打算把長姐嫁給太子,那一日,于長姐而言簡直奇恥大辱。身為兄弟,不為姐姐出氣,反倒讨好太子,讓我如何能夠?”
“這筆稅銀又是拿來建造别苑以供取樂,姐姐以後要嫁這樣的人,我們幫忙押送銀兩,與幫兇何異?”
段西北道,“誰告訴你長姐會嫁太子?”
“阿姐的事,她自己做主,誰也逼不了她。看你一副事已至此,塵埃落定的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阿姐已經嫁過去了。”
“想到他與長姐議過親我便難受,這件事,我辦不了!”他負氣道。
段西北道,“此事與段家無關,隻和朝廷有關。我們是臣,太子是君,僅此而已。江湖路險,各方勢力蠢蠢欲動,說到底,銀子是朝廷的銀子,萬萬不能落入他人口袋裡。你押送銀兩,是為朝廷盡忠。”
聞言,段铓更為不滿,“我打聽過了,西北流民無數,蓋是因橫征暴斂,這筆稅銀,本就是搜刮而來的民脂民膏,來路不正,不入國庫,入的是太子的私庫。如此,談何盡忠?”
段西北負手而立,良久之後,發出一聲諷刺意味十足的笑,“别忘了段家的規矩,我們隻管聽朝廷的令,皇親國戚想怎麼做,和我們無關。王朝疊代我們不管,這天下是誰的,與我們無關。公儀氏的天下,他們想怎樣折騰都可以,我們聽令便是。”
“你收拾一下,即刻出發,快馬加鞭,去把銀子接到,護送回承天城。”
段西北的語氣不容反駁,段铓知曉此事再無回旋之地,怒意不消,也隻好聽命行事。
出發之前,他與段婒道别,走到門前,腳步躊躇,不敢邁進。來回轉悠了半晌,才霜打的茄子般,畏畏縮縮的行至段婒面前。
“長姐。”
段婒道:“早先聽說你怒氣沖沖的回來,而後又收拾東西,院子裡鬧騰了好一場,現在,是覺得家裡住不習慣,又要去江湖流浪?”
段铓沉默一會兒,才說道,“不敢欺瞞姐姐,阿兄讓我押送稅銀,即刻出發。”
段婒端茶的手一頓,一向端正平和的表情裂開,露出明顯的怒意,她把手裡的茶碗重重放下。
“你明明知道前日我才去的太子别苑!明知那日我遭受何等的羞辱!如此,作為我的親弟弟,還要去負責押送這筆髒錢,來戳我的心!真是好狠啊!”
她驟然發難,可見氣的極狠,第一次連半點規矩體統都不講,吓得段铓當即跪了下去。
“姐姐息怒。”
段婒的眉頭突突直跳,落在段铓眼中,便是他把長姐氣的頭暈目眩,幾欲昏厥。
“快來人扶住姐姐!”
室内一陣兵荒馬亂。
段婒不在意太子,她在意的,唯有段铓押送稅銀。天下第一,段西北這一招,意料之中,也足夠讓人措手不及。
誰能攔得住段铓?
段家其他人押送稅銀,她有八分自信能将錢搶到手。換做段铓押送,他有十分本事,将銀子完好無損送回承天城。
“阿姐,你不必嫁給太子,不用将他放在心上。在别苑丢的面子,等我回來,一定幫你讨回來!”
段婒此刻給段铓的感覺,是一個無理取鬧的鄉野婦人,讓他頭痛不已,“不必嫁?你可知段熹那日特意到我跟前冷嘲熱諷,說我配不上太子,不配做将來的皇後。我不嫁,難道将來,你要讓我堂堂段氏的大小姐,對家族裡其他的女眷們卑躬屈膝嗎?我告訴你,我做不到!我讨厭她們!讨厭她們踩在我的頭上!”
“後宅之事,你要如何幫我讨回公道?”
段铓道:“阿姐,你是段氏的大小姐,現在是,将來也會是。就算是皇後,也不能踩在你的頭上,段家會是你最強的後盾。你看不上太子,大可舍棄他。是他配不上你!他配不上段氏的大小姐!”
段婒道,“你不懂!根本什麼都不懂!族長一脈隻有我一名女眷,你不知我每日要在後宅受多少氣!她們每個人都在嘲諷我。族裡打算将我嫁給太子的事,人盡皆知,若我不嫁,又要遭受多少議論?若我嫁了,今日你去押送這筆稅銀,為太子建造别苑取樂,我在後宅如何自處?我的臉面,是我最親近的人,幫我狠狠踩到地下,踩進泥裡,一點不留!”
段铓一臉痛苦,高聲道,“姐姐,這是命令,我不能違抗!我也不想,但我身為段家子弟的責任,我必須要負。”
段婒大聲反駁,“這不是段氏的命令!是鎮詭司的命令!是段西北的命令!段西北在狠狠打我的臉!打他胞姐的臉面,去全别人的面子!”
“阿姐!”
段铓匍匐在地,哥哥和姐姐,他都不想傷害,他輕聲道,“阿姐,待我歸來,自會給姐姐賠罪。還望姐姐在家寬心,莫要因小事氣傷了身體。”
說完,段铓逃也似的離開,不敢看段婒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