嫚娘過了一段悠閑卻又讓她倍感惶恐的日子。

明月樓内，唯有她一人格外與衆不同。她活的像個藏在深閨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小姐。鸨母不逼她接客，她被包了下來，沒人要伺候，反倒一堆人伺候她，無所事事。

同時，她在一天天數着一月之期，在惶惶然中，把日子艱難的挨過去。

樓裡對她的議論更多了。

“十裡花廊數十年也找不出一個比她更幸運的，瞧瞧，十指不沾陽春水，嫚娘背後的老爺，當真把她當大小姐了。”

“剛挂牌就被包下了足足一月，銀子多的讓媽媽合不攏嘴，誰能有這福氣？”

“瞧她那張狂樣，等着瞧吧，十裡花廊的姑娘，總有哭的時候。”

“要說嫚娘、桃娘這對姐妹花真有意思，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下……”

“噓！想挨打了你？可别觸黴頭。”

“怎麼，那煞星還不準人說？也不看看她過的都是什麼倒黴日子。嫚娘的日子，她羨慕也羨慕不來。人各有命，差一點，可就是天差地别……”

嫚娘捂住耳朵，心頭壓了塊大石頭，讓她喘不過氣來。

假象，都是假象。一旦一個月後她沒能給易妗一個滿意的答複，她立刻會變得和明月樓裡所有的姑娘們一樣，對恩客曲意逢迎，毫無選擇的權力。

她不敢想象，在這樣的嫉妒之後，一朝從天墜落，會跌入怎樣的地獄裡。嫚娘從來知道人的嫉妒心能重到怎樣的程度，愛一個人需要萬千借口，厭惡、怨恨、落井下石，卻不需要任何理由。

壓力從四面八方湧來，空氣都好似變得稀薄，讓她渾身有一種使不上勁的難受。

外頭傳來一陣吵架聲，聽聲音，是桃娘和園子裡的丫頭們在争執什麼。

嫚娘捂住腦袋，試圖屏蔽外頭的動靜，但她們吵的太大聲，讓人無法忽視。

“賤丫頭！你再給我說一次試試看！”桃娘厲聲道。

“再說一次就再說一次，”回答她的聲音帶有明顯的挑釁，“人各有命，你沒有嫚娘的命，隻能過如今的苦日子。誰不知道你呀？花無百日紅，剛出來的時候，被媽媽當做一朵絕色的牡丹，結果一日都沒紅過，便敗落了。嚣張個什麼勁？誰看不出來媽媽不想管你了？等到了年紀，哼……”

她的冷笑聲刺痛桃娘的心，“等到了年紀，如何？”

桃娘努力疾言厲色，嫚娘卻從聲音中，聽到了幾絲顫抖。

丫頭道，“到了年紀，該賣到哪兒賣到哪兒呗。我也不怕得罪你，别的姑娘還有機會給自己找點退路，你看看你，你還有機會嗎？日日挨打，媽媽不會再給你機會了。你呀，好好求神拜佛，可别讓自己被來逛花樓的郎君們打死了。”

最後一句話，讓桃娘發了狠，“逛花樓的郎君們能什麼時候打死我兩說，你信不信，今日我就能打死你一個賤婢！”

“啊！”

清脆的巴掌聲甚至傳到嫚娘房間裡，可想而知出手之人使了多大勁。

她是挂牌的姑娘，明月樓等級森嚴，丫頭隻敢嘴上放肆，不敢真對桃娘動手。

“你再羨慕嫚娘也沒用，沒人喜歡就是沒人喜歡，過不了多久，你連我一個伺候人的丫鬟都不如。說不定，将來一張破席子把你卷出去埋了的人，還是我！”

“賤人！賤人！今日我就打死你！”桃娘長長的指甲劃破丫頭的臉，頭發被她薅下一大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