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眼神示意躺在闆車上桃娘,“人你也看見了,半死不活的,我們好歹把人救活,行了,一手交錢,一手交人吧。”
陳四六徹底露出無賴的本性,虛張聲勢,“傷勢明明是你們弄出來的,竟還敢倒打一耙,光天化日之下,竟還沒了王法?走!跟我去衙門,我們今日分說清楚!”
他嘴邊飛過閃過一抹笑,這群人看着像是走南闖北的商隊。商人最是有錢,還不愛惹事,多半會破财消災。畢竟,拿錢打發他事小,拿錢打發衙門,就不是小數目了。
“不,别和他去。”桃娘驚恐的搖頭。一旦進了衙門,她必然會被再次判給陳四六。好不容易才逃出去,她絕不再回去。
陳四六大怒,趁機怒喝道,“好啊你們,我就知道你這爛貨收不了心,原來早背地裡勾搭了野男人,要不是被我撞見,隻怕早和這群野漢子跑的找不着人了。今天老子定要拉着你們見官去,讓衙門好好評評理,我花大筆銀子買回來的媳婦兒,到底怎麼個判法。”
陳四六的手已經拉住了桃娘,桃娘身體尚未恢複,沒有力氣,掙脫不開,隻好拼命往後縮,一臉憎惡。
一根長棍陡然出現,攔在陳四六和桃娘之間,阮筏踏馬過來,一個眼神都沒分給陳四六,隻看桃娘,“你說。”
這個瞬間,桃娘讀懂了阮筏的意思,明白這是她此生最後的機會。
她說,“我不和他走,動辄打罵的日子我受夠了……”
“我甯願去死!”她雙目赤紅,神色決然。
“特娘的,你還去死,知道老子買你花了多少錢嗎?死也得死在老子手裡,死了也得埋進我家的墳裡,這輩子做鬼你都是我的……”
陳四六的話沒說完,桃娘耳邊的聲音被打斷,溫熱的血濺的桃娘滿臉都是,桃娘打了個哆嗦,往後縮了一下。
再次睜眼,看見的便是橫在路邊的陳四六的屍身。腦袋被整個斬下,骨碌碌滾進草叢裡。
她擡頭,阮筏慢條斯理擦拭刀身的身影順着天邊的微光折射進眼睛裡,顯得格外高大偉岸。
她自由了。
“我說過,你的仇,我幫你報了。”阮筏把刀插回馬背,每一個字,都讓桃娘忍不住熱淚盈眶。
那一日的方家被大火點燃,屍橫遍野,慘叫聲不絕于耳。
火光中的方員外沖阮筏痛哭喊道,“英雄,你要什麼我都能給你,何至于此啊!”
“錢,我有很多錢,隻要您開價,無論多少,我湊給您,買我方家一條命啊!”方員外跪倒在地,苦苦懇求。
阮筏一步步走到他面前,“你錯了,我要的很多東西,你都給不了。”
“我想要被你殺死的人活過來,想要看到世間的善良,想滌淨世間的罪惡,你都給不了我。”
“你也曾用烈火燒死無辜的百姓,也害他人親眼見骨肉分離痛不欲生,你的錢,是一條條人命堆起來的。人命錢,買不了你的命,都是人命債,隻能用命去償。”
揮刀,砍向方員外的脖頸。
無人在意之時,一人逃出了方家。或許阮筏注意到了,他分出一道視線,準确找到了那人逃跑的方向,但他并不在意。
沒猜錯的話,方家人跑去縣衙搬救兵。
他們将方家成年的男人屠戮殆盡,按照桃娘的指認,這些人,沒有一個是無辜的,手上或多或少都沾點百姓的血。他們嚣張跋扈,為虎作伥,一宅子方員外的狗腿子,正是幫方家橫行鄉裡的好手。
他搶過稚嫩的少女、他打死年邁的老者、他販賣過幼小的孩童、他哄騙過某人的身家……
無一人無辜。
婦孺們抱作一團,瑟瑟發抖,看家裡的男人一個接一個死去,甚至不敢放聲大哭,隻低低啜泣,生怕發出聲音,引起刀鋒的注意。
其中一個孩子死死盯着阮筏,目光中是掩飾不住的恨意。
阮筏走了過去,他的母親遮住他的眼睛,讓他低頭,試圖不再引起阮筏的注意。
但母親攔不住孩子,他說,“你殺了我的父親,将來我會殺了你,我一定會為我爹報仇。”
刀鋒架在孩童的脖子上,惹的他母親連連哀求。
阮筏說,“你的父親殺過别人的父親,也許還殺過别人的母親,殺過别人的孩子。那些人家的孩子,或許和你一般大。我殺你父親問心無愧,他是惡人,我不過替天行道。但我不殺你,你長大後,可以來殺我。我殺了你爹,替父報仇天經地義。等你長大,我們再看,誰能殺了誰。”
他收起刀,不再理會弱小的婦人和孩子。
阮筏覺得自己很殘忍,雖未親手殺死,卻也讓他們等死。
那個孩子能長大嗎?長不大吧。方家的仇人不少,這年頭,失去庇佑的婦孺難以存活,遑論仇敵遍地的人家。何況方家财産不少,隻要方家還有人在,财産便有人繼承。想要順理成章的奪走方家的錢财,隻能讓方家無人。
他不殺,會有人殺。
多的是人殺。
地面傳來一陣震動,外頭留守的兄弟進來禀報,官府帶了人馬趕來。
阮筏翻身上馬,将刀放好,取出他的長棍。
他本意不在方家,而在府衙。
“弟兄們,準備好了嗎?”
“跟我一起。”
“沖!”
無人在意方家如何,阮筏帶人沖了出去,直面官兵。
他要從這裡,打進城去。
打敗他們,占領城外營地,足以控制整座城。
三山四水寨的大業,會從安城縣開始。
勝,可占據安城縣震懾承天城;敗,亦可給公儀王朝帶來震蕩。火勢一旦點燃,足以成燎原之态,天下大勢,再無人能阻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