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等一乘小轎來,她被送回的地方隻會是延福宮,那不是她想要的。
薛姈擡手輕輕抹去臉上的雨水,她緩了緩,輕聲道:“不必麻煩,我能走的。”
一如先前每一次,她都不願給别人添麻煩,甯可自己隐忍。
劉康順應了,示意兩個宮女扶着她的動作輕些。
這樣的雨天,薛妃就任由她跪在,阿姈姑娘卻體貼下面人,不讓人為難,二人同出侯府,性情确實天壤之别。
皇上會憐惜誰,簡直是顯而易見。
他們一行沒有耽誤太久,薛姈暗自吸着氣,忍着痛,趕到了天子銮輿所在的回廊中。
走了這一路,薛姈的雙腿已經恢複了些知覺,她沒讓人再扶着,自己站在銮輿前。
“奴婢,見過皇上。”
她暗自咬緊牙根,正要彎下身子行禮時,膝蓋又傳來一陣刺痛。她險些沒站穩身子,下意識伸手抓向回廊上的欄杆。
忽然她手腕的被溫熱的手掌包裹,男子修長有力的手指直接握住她的手腕。
這一次,他直接将她帶到自己身前。
四目相對,薛姈仰望着那雙沉靜的墨眸,幽深不見底。
她慌亂地垂下眸子,忽地看到他玄色的天子常服上,被雨水沾濕了一片。
“皇上,奴婢失儀。”薛姈意識到是自己身上的水,下意識後退了一步,就要蹲身請罪。
在宮中這些日子,她已經将謹小慎微刻在骨子裡。
趙徽蹙着眉頭,轉身淡淡道:“上來。”
薛姈瞪圓了眼睛,似乎沒聽清他說了什麼。
“姑娘,奴婢扶您。”早有機靈地宮女在後面扶住她,隐晦地悄聲提醒:“皇上在等您。”
薛姈捏緊了濕透的衣袖,小心翼翼跟了上去。
雖已見過銮輿數次,進來卻是頭一次。
她垂着眼睛不敢亂看,目光所及之處鋪着貴重柔軟的毯子和錦緞,她渾身濕漉漉,還沾着泥水,手足無措地縮在一角。
趙徽眸光微動,淡淡的道:“外衣脫了。”
薛姈面上發燙,她倒沒自作多情,知道自己的衣裳濕透,會弄髒裡面。
“皇上,奴婢還是下去吧。”她低下頭,有點難堪。
趙徽挑了下眉,知道她誤會了,也并沒有解釋,随手拿出條幹淨的手帕并一件輕軟的鬥篷,遞到她面前。
薛姈這才明白過來,讪讪地紅了臉。
“多謝皇上。”她聲如蚊讷的擠出一句話。
趙徽似是沒聽到她的話,轉頭吩咐外面道:“回福甯殿。”
他話音才落,薛姈杏眸驚愕地睜圓,她猛地起身,驚懼之下卻一時頭昏,還來得及開口,就軟綿綿倒了下去。
趙徽眼疾手快的将她撈了起來,看她雙眸閉上,眉心再次擰起。
“傳太醫過來。”
***
大雨轉小後,淅淅瀝瀝下了一日,到了傍晚方停。
延福宮。
薛妃坐在軟榻邊,心浮氣躁的搖着扇子。
“薛姈還沒回來?”她第三次問道。
白芷上前,輕聲道:“雨後路滑,從那裡走回來怎麼也要小半個時辰,奴婢已經派人去找了。”
薛妃沒出聲。
不知過了多久,派出去尋人的小宮女匆匆跑了回來。
“娘娘,阿姈姑娘不見了!”
***
當薛姈再次睜開眼時,入目是淡青色的帳幔,一半放下,一半由玉勾挂起。
宮燈懸在床架邊,散發着柔和明亮的光。
她微微側過頭,不遠處白玉紋透雕纏枝蓮蓋爐湧出絲絲縷縷的流煙,淡淡的清雅香氣,聞着似乎心裡都甯靜了些。
房中一切都是那麼陌生。
“醒了?”一道冷冷清清的男聲自遠處傳來,薛姈看清來人,瞬間怔住。
輕軟的紗幔後,身着玉色天子常服的趙徽走了進來。
“皇、皇上!”她吃了一驚,如夢初醒般地記起自己處境,慌忙擁着被子坐了起來。
趙徽垂眸看了她一眼。
那雙漂亮的杏眸清亮而潋滟,蒙着一層薄薄水霧,柔軟到人心裡。
她因發熱,臉上還透着淡淡的粉色。如瀑的青絲披散在枕頭上,愈發襯得她肌膚雪白。隻是她唇瓣因發燒而失了紅潤,蒙着一層蒼白。
看她虛弱至極還記着下床,趙徽皺了皺眉:“别動。”
懾于天子威嚴,薛姈身子蓦地一僵,動也不敢動。
忽然她眼前出現一角玉色衣袖,男子的手背輕貼了下她的額頭。
兩人離得極近,趙徽微微俯身,耳畔拂過一縷溫熱的呼吸,勾起他心尖上的一點癢。
“還有些熱。”他收回了手,刻意拉開了些距離,淡淡道:“今日就留在這兒休息。”
薛姈長睫輕顫,她低着頭,小心翼翼的道:“皇上,奴婢得回去了。”
她在風雨跪得筆直,卻在柔軟的夜色裡彎折了身子,怯怯向自己求饒。
他漆黑的眸子不易覺察滾過一絲暗色。
薛姈來時渾身濕透,由宮女幫忙換了貼身小衣,雖穿得嚴實,隻稍稍用力一扯,輕而易舉就能撕碎。
殿中唯有香爐中流動着淡淡的香氣,雖是鎮定安神的效用,趙徽卻嗅到一□□人的甜,勾着人想一探究竟。
她卻絲毫不知道自己處境,貝齒無意識地輕咬着唇瓣。
她憑什麼對自己不設防?
自己從不是什麼正人君子。
趙徽半眯起眼睛,嗓音低沉中摻了一絲暗啞。
“阿姈,你确定要在亥時離開朕的寝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