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間,她看見雨幕中闖入一個模糊人影。
這樣的大風大雨,在平地上行走尚且艱難,他的腳步卻那樣匆忙,像個無頭蒼蠅似的四處打轉,在尋找着什麼,很着急的樣子。
林霁曉認出那人,揮舞着雙臂向他喊道。
那人明明聽不見,卻像是感受到某種召喚朝聲音的方向望去。
終于,他找到了他要找的人。
他邁開步子向她奔去。
暴雨中,他的輪廓逐漸清晰,林霁曉看見他泥濘的褲腳,打濕的衣衫,焦急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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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一嶼攜着風夾着雨趕來,在林霁曉身邊停下。他取下雙肩包,從裡面掏出一個白色毛巾遞給林霁曉——明明他自己額前的劉海上還滴着水。
林霁曉在亭子裡等了一個多小時,一些被淋濕的地方早已被體溫烘幹,她接過毛巾反手給沈一嶼擦上。
不知是被她突如其來的此舉吓呆了還是發現了她其實并不需要毛巾,沈一嶼竟也乖乖呆着沒動,就這樣讓林霁曉幫他擦幹了頭發,然後自己再接過毛巾去擦其他被淋濕的地方。
林霁曉這個地方其實不太好找,沈一嶼一開始去了他們分别的地方,但那裡早已經沒有人了。林霁曉聯系不上,沈一嶼猜測她肯定是被困在了山上的某個地方。
這個地方沈一嶼也隻來過一兩次,沒注意過竟還有這樣的亭子,所以他是沒有目标的,隻能到處都找一找,能找到林霁曉也算是運氣好。
沈一嶼打着傘來的但還是被淋濕了很多地方,冒着這樣大的雨,下山實在危險,還是等雨小一點再走比較好。
亭子中央有幾個石凳,被林霁曉擦過,兩人就這樣坐了下來。
林霁曉把靠在沈一嶼石凳旁邊的畫包拿遠一點,讓他坐得舒服些。
沈一嶼看了眼畫包,拿出手機打字:【那個包裡有你畫的畫麼?】
林霁曉見沈一嶼似乎感興趣的樣子:【你要看麼?】
沈一嶼點點頭。
林霁曉從包裡取出一本小畫冊。
這麼大的畫包畢竟不方便,更多的時候她會選擇帶上這個小冊子,上面有她出門逛街或者旅遊途中看見的有意思的人文風景,也有一些日常無聊随手的塗塗畫畫。
沈一嶼覺得很有意思,有的人用相機記錄生活,有的人用繪畫記錄生活。
透過這些畫,他在了解這個人。
她喜歡貓貓狗狗,愛做各種餅幹小蛋糕,喜歡逛公園,看到露營的一家三口會幸福,看到攜手散步的老人會動容,看到鋼鐵森林間落下的夕陽會彷徨,看到雨後滿地的落花會悲傷。
他仿佛看見了過往無數生活片段中的她,那些千千萬萬個的她,最終彙成了這個獨一無二的林霁曉。
此刻她就在他眼前,真好。
暴雨将歇,他們得趕在天黑之前下山。沈一嶼隻帶了一把傘,兩人合撐,下過雨的草地泥濘濕滑,下坡路上,林霁曉順勢扶住了沈一嶼的手臂。
草地無論怎樣濕滑都還算得上平坦,真正難走的剛才山上時走的那條野路。
那條路本就坑坑窪窪,下過雨後積了不少的水,樹枝和石塊被雨水沖刷後容易打滑,一條滿是樹枝和石塊的路,摔下去後果不堪設想。
然而這卻是下山唯一的路。
路窄,每次隻能通過一個人,沈一嶼走在前面,胳膊伸不了那麼長,林霁曉隻能放手。
沈一嶼的手臂從林霁曉雙手間溜走,大臂,小臂,最後到手腕處,他反手牽住了林霁曉的手。
這是一種出于完全為林霁曉安全着想的考慮,他隻是想給她一個着力點,萬一她不小心打滑他也能拽住她。
他指尖剛好抵在林霁曉手上次被割破的地方,他不想她再受傷。
可是林霁曉一個女孩子家,一個從小接受過不少安全教育的女孩子家,被一個認識不到一個月的男孩子牽手可就沒那麼淡定了。
她剛才之所以會扶沈一嶼的手臂是因為怕自己打滑,所以她也相信沈一嶼現在會牽住她的手也是為了她的安全考慮。
可即便如此,她還是有點心不在焉。身子還在跟着沈一嶼走,心已經不知道飄去何處了。
然而走這種路最需要的就是專心。
沈一嶼的傘在下坡時總會有顧不到林霁曉的時候,這時猝不及防地從頂上掉下一根樹枝,砸在了林霁曉的頭頂上。
她被吓了一跳,腳勾在前面的樹枝上整個人向前撲去。
“啊——”
林霁曉尖聲驚叫,閉起眼等待着預想中的疼痛來臨。
然而,想象中的疼痛并沒有來到。
下一瞬,她被一個溫暖的懷抱接住。
在這樣的路上,被這樣一摔,終究是沒辦法保持平衡。
沈一嶼護着她往下滑了幾階,最終撞在一邊的土坡旁。
随着一聲悶哼,林霁曉撞在沈一嶼寬厚的胸膛上。那瞬間,她聞見了來自泥土的濕腥,來自青草的清芳,還有——沈一嶼身上那股清冽的木質香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