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海”裡隻剩吧台一角的燈還亮着，暖色的光在昏暗環境下營造出溫馨柔和的氛圍，讓人自然而然卸下一天的疲憊，精神得到片刻的慰藉。

林霁曉從二樓取下一把高腳凳，坐在吧台外圍，小臂撐在台上身子微微前傾，擡着眼等着沈一嶼動作。

沈一嶼與其對上眼神，有些局促，眼睛一時竟不知該往哪兒放。

他是第一次在人前調酒，難免緊張。

明明所有的步驟都已經記在腦海裡了，他還是拿起放在一旁的筆記又看了一眼，随後又偷偷瞥去剛才的方向，那人還在看他。

他喉嚨不自覺滾了一下，放下筆記，去冰櫃拿出提前冰好的冰塊。

冰涼的觸感讓他有些回神。

他索性不再往那個方向看去，隻專注于手上的物件。

他往古典杯裡投入幾塊冰降溫，倒入橙汁至約七成滿，又将幾種酒類用量酒器計量後倒入搖酒壺搖勻後加入。

那是有點泛紅的液體，和橙汁在一起上下呈紅到橙色的漸變，上層還冒着點細密的氣泡，在昏暗的燈光下尤其夢幻，林霁曉想起了前段時間看到的那片火燒雲。

沈一嶼又夾了片裝飾葉作為點綴，兩指在台面上輕輕一推，将酒杯推向林霁曉方向。

林霁曉先是俯身歪頭仔細觀察了下這杯酒的賣相，随後接過沈一嶼遞來的吸管将其攪拌均勻，嘗了一小口。

其中大概還加入了葡萄汁和氣泡水，葡萄汁和橙汁的融合豐富了酒的層次，氣泡水在豐富口感同時也讓味道變得更加清爽。

林霁曉向沈一嶼比了個“贊”的手勢。

其實林霁曉對酒這種東西了解也不太多，之前偶爾跟朋友去過幾次清吧，但也都是以聊天為主，酒喝得少，少到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酒量是多少。

但她至今倒是也沒喝醉過，應該不至于是一杯倒的水平。

她沒忍住又多嘗了幾口。

【還有别的麼？】林霁曉向沈一嶼比手勢。

沈一嶼點頭，又取了一個杯子。

這次是呈透明到海藍色漸變的酒，讓林霁曉想起晴天下的海，這是從天空到海面的顔色。

味道也很清新，能嘗出淡淡的橘子香氣。

閉着眼，林霁曉腦海浮現起自己當時站在海邊的場景，甚至仿佛能嗅到海風帶來的混着水汽的清新空氣。

沈一嶼調的酒酒味都不重，可能是都加了氣泡水的原因，很清爽，像是參雜了點酒精的果味飲料。

很容易就喝多。

之後沈一嶼還調了幾種，每一種都能讓林霁曉想起關于象盱鎮的記憶片段。

黃綠漸變的酒讓林霁曉想起那個炎熱的午後，她和沈一嶼一起站在超市屋檐下吃冰棍。

青綠色的酒很适合小鎮的夏天，也讓林霁曉想起那個午後雨前點綴着白色野花的綠色山坡。

還有暗藍色的酒，一如每天晚上林霁曉離開“靜海”時看到的夜幕中的海。

……

回憶混着酒精一杯杯下肚，林霁曉反應過來時身前已是一排空酒杯。

燈打在玻璃杯上折射出斑駁的光影，林霁曉的思想也開始變得混沌，除了盯着這些空酒杯發呆，其他的什麼都不想幹。

沈一嶼不知情，又調了一杯新的酒給林霁曉。

直到他看着林霁曉眼睛直溜溜地盯着他的手發呆的時候，他才感覺到事情好像不太對勁。

他把手連着杯子舉到林霁曉面前慢慢地晃了晃，對方像貓看到了逗貓棒一樣，眼珠子追随着他手的軌迹轉動。

隻不過這隻貓似乎很有耐心，沈一嶼玩了很久依然不見她有什麼不耐煩的迹象，倒是沈一嶼手舉得有些累了。

看來今天不适合再繼續試酒了，到此為止吧。

他把杯子收回，放在台子上。

正準備去收拾其他空杯的時候，對面那隻很順從的貓卻突然開始叛逆起來。

她在沈一嶼的手即将松開的時候，用雙手将其握住，沈一嶼手掌重新貼上布滿了細密水珠的杯壁。

被冰塊降過溫的杯壁發涼，突然傳來的涼氣兒令沈一嶼有片刻恍惚。

始作俑者卻并未覺得有什麼不妥。

就像是嫌棄杯子太冰似的，林霁曉把沈一嶼當成了人型杯套，隔着他的手将杯子拉到自己跟前。

可能是喝了太多的酒，已經不新鮮了，而這個觸感的人型杯套倒是頭一回見，多有意思啊，林霁曉目光沉沉地落在他的指尖。

忽地，她把他的食指掰開來，握住。

帶着點水汽兒的指尖摸着冰冰涼涼的，正好林霁曉喝了酒這會兒體溫有點上升，摸着很舒服。

“像冰塊一樣。”林霁曉笑着說。

她有點眷戀這樣的溫度，指尖在沈一嶼的指腹上打着圈輕輕摩挲着，把水珠一點點抹開。

好像通過這種方式就能将對方手指尖的溫度傳到自己身體裡，給自己降降溫。

然而事實上并沒有。

倒是沈一嶼的手被她摸得有些發燙了。

可林霁曉不知道對方的情況，隻是一個勁兒重複同一個動作，一個手指被摸熱了就換另外一個，好像這樣重複多了之後總能讓自己涼下來。

在一隻手即将被她摸遍的時候，沈一嶼的耐心終于消耗殆盡，反手将她的手握住，讓她停止這種無聊的小動作。

可林霁曉很不滿，這樣被人抓住算怎麼回事？

她掙紮着想要将手抽出，卻抵不過對方的手勁，像隻洩了氣的皮球一樣，輕飄飄落在吧台上。

“沒勁。”她混着酒氣吐出這麼一句話來。

可沈一嶼哪聽得見，他隻當林霁曉是消停了，松開握住她的手去收拾東西。

得趕緊送她回家了。

林霁曉最後沒喝的那杯酒，他替她喝了，喝得有些急，胃底傳來灼燒的感覺，順着血液湧入大腦。

沈一嶼沒管，繼續收拾東西。

他手腳麻利，東西也不多，幾個杯子洗洗放好，幾分鐘就完事了。

期間他不放心地往林霁曉的方向瞄了幾眼，她沒動過窩，但嘴裡似乎一直叽裡咕噜念叨着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