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棄和宋庭遇的意志似附着到了兩隻猛獸的身上,正帶着血腥交鋒厮殺,不過兩隻猛獸大抵是打成了平手,兩敗俱傷地各往一個方向哀鳴着離開。
“你說,它們當中是哪一隻更占上風?”宋庭遇率先打破僵局,稍側身往聲音傳來的方向擡了擡下巴。
“我,不知,”謝棄垂眸搖了搖頭,往一旁讓開一步,“走吧,我去給你,找點吃的。”
不說還好,這一提宋庭遇便真的感到饑餓,他跨步追上謝棄與之同行。
兩人并肩走着,謝棄一邊抛出結界護住他們,一邊驟然出聲:“衆生平等,是我師門道義,更是各門派,共同遵循之道,你否定了我,也否定了,我整個師門,和各派修士。”
“我,沒有……”謝棄的語氣十分溫和,宋庭遇情不自禁受了影響,内心慢慢平靜下來,頭腦也更為清晰,力争道,“可事實就是衆生不平等,照你所說,那就不止你天真,你的師門、各門各派都很是天真。”
謝棄頓步,嚴肅地看着宋庭遇道:“不,不是天真,衆生平等,是可以實現的,在未來,兩千年後,”他舉出例子,“我師姑,在兩千年後,生活過,她說那時,黎民、百姓當家做主,人人平等,不論男女。”
修仙可以預測未來事,宋庭遇不是第一次聽說,但聽說書先生和真正的修道之人提及,可信度是完全不一樣的,前者聽來隻覺是誇大其詞,後者聽來宋庭遇就想跟對方較真理論:“是嗎?兩千年呐,可這裡又有多少人能活兩千年?兩千年裡又會死多少人?所以對我這樣的普通凡人而言,不可望又不可及之事,不就是那個,額,無稽之談!還有天真戲語。”
“我,我不與你,說了。”血淋淋的事實就擺在面前,謝棄都快要引出心魔來,懷疑修道之人存在的意義,一時間懊惱心煩不已,越過宋庭遇快步上前,嘴裡嘟囔着,“說不過你。”
雖然謝棄先敗下陣來,但宋庭遇也沒有覺得有多高興,畢竟這真不是什麼輕松的話題,好在兩人不知不覺間已經走到一條小河邊,謝棄見裡面還遊着魚,便扭頭詢問宋庭遇:“你吃魚,可以嗎?”
是他要請宋庭遇來幫忙引路,就得負責照顧好宋庭遇。
“可以啊,多謝道長。”
謝棄這便拔劍擲入水中,不過片刻就抓了兩條魚來,隻是他處理不好魚鱗和内髒,宋庭遇接過去弄幹淨了,生起火來烤上。
兩人圍坐在火堆旁,靠着背後的石頭,聽着柴被燒炸開的聲音等着魚熟,不過幹坐着實在無趣,宋庭遇便問道:“道長,我先前見你不動口說得更加順暢,想來是用了什麼法術,那怎麼不一直用着,免得旁人笑話你?”
“傳音術,是我最先學,會的法術,我最初天天都用,師尊說,一直依賴它,我這不是,天生的毛病,就徹底好不了,”謝棄神色平常,沒有覺得被冒犯,“所以師尊,給我下了禁制,每次動用,不能超過半刻,否則此後,無法再用傳音術。”
還是挺有道理的,一直不張嘴,嘴巴就更說不暢了,到最後豈不是直接從結巴變啞巴了,宋庭遇贊同的點了點頭,聞着魚肉香氣,想起秦為仁羞辱謝棄的話道:“秦為仁那斯說話忒難聽了,我看那時你就不該與他理論,直接劫富濟貧不更好麼,誰知道他這種人得來的錢财幹不幹淨,又會不會阻止秦小姐補償那些死傷的人。”
“而且你看呐,劫富濟貧把錢财平均分出去,人人就不都有錢了,自然也不會出現賣兒賣女的事了,”宋庭遇感歎,“人人都有錢不就人人都平等了麼?”
說書先生說了不少草莽英雄故事,其中不乏劫富濟貧的情節,當然就是前來樓裡的富人們不愛聽罷了。
謝棄欲言又止:“我……做不到。”濟不了天下所有貧苦的百姓,‘劫’也不知合乎大道與否,此外濟一時又能解得幾歲憂?
方才被宋庭遇引出的無力感,又從心尖上冒了出來,他不得不承認,自己果然還是天真了,師長他們經沒經曆過這樣的時刻,都是如何做的?
魚烤熟了,得益于宋庭遇娴熟的操作,烤得鮮味四溢,兩面金黃,就連謝棄這樣已經辟谷的都被勾得饞蟲複活。
“道長,我隻是随口玩笑,你且放輕松,”宋庭遇笑起來,之前笑也不露的尖尖虎牙,忽地閃現,“先前不說了麼,很多事不是想就一定能做到。”他将一條魚遞到謝棄面前,“吃魚麼?”
謝棄很感謝宋庭遇的體恤,接過魚來咬了一大口,不太斯文地嚼着,就像要把滿腔郁悶也連同魚肉嚼了吞肚子裡去。
“唔,嚯……”看謝棄吃得不甚客氣,宋庭遇也豪放地咬了一口,卻被狠狠燙了滿口,狼狽地呼呼起來,惹得神情淡漠如謝棄都嗤笑出聲。
宋庭遇好不容易吞了那塊魚肉,也随之笑起來,心想,在茶樓後廚被催促着給人烤魚上菜和當下與‘朋友’在山間野炊的感覺,可真是完全不一樣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