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三更,夜仿佛又靜了幾分,月色也随之暗淡些許,犬吠聲分散在四處響一陣又停一陣,身邊的樹在夜風中左右搖擺,樹葉簌簌作響,地上的黑黢黢的樹影裡,就像會爬出什麼妖怪來。
妖魔鬼怪謝棄自然是不怕的,當然也不會傻到背着宋庭遇找上半夜的路,半夜三更兩條腿的人不好找,客棧倒是随處可見,隻是不肯開門罷了。
謝棄連敲了三五家,不是無人應答,就是被人怒喝幾聲讓滾,後面的他也就不想再去吃閉門羹,就近在一旁的屋檐下放下宋庭遇,用靈力細細探查宋庭遇的身體,從上到下從裡到内。
結果顯示宋庭遇身上除了積勞留下的小毛病,完全稱得上健康,唯獨——
靈脈不通,全身的靈脈都好似斷絕。
這實在太奇怪了,是隻有死人才會有的狀況,因為靈脈發乎于魂魄,身死魂離,靈脈自然難以維繼。可宋庭遇明明就是一個活生生的,有靈魂的人。
謝棄以為是自己判斷錯了,又重新探了一遍,結果還是如此,鑒于世界之大,無奇不有的原則,他沒有把宋庭遇當什麼妖怪、活死人,隻覺得他是魂質特殊。
隻是,靈脈不通就無法引動天地靈氣入體,此生注定無緣修仙入道,就連——謝棄睜大眼睛看着宋庭遇的後腦勺,不禁心生同情,因為就連禦劍飛行這類剛入門的法術,他也永遠不可能學會。
那麼問題來了,此事他要不要告訴宋庭遇?
告訴他,他會不會以為我不願意将所學傾囊相授?不告訴他,難道要看着他拼命苦學卻換不來想要的結果,最後陷入自我懷疑中?
“……這可,如何是好?”深夜的寂靜被謝棄苦惱的歎息給劃破,“早知如此,還不如,不應承他……”
彎月如鈎,鈎着黑夜慢慢下沉,謝棄其實可以用法術讓宋庭遇醒過來,可醒過來幹嘛呢?自己不懼怕黑夜又不需要陪伴,還不如讓宋庭遇繼續睡呢。
不過,不能睡這裡。
謝棄站起身,将宋庭遇橫抱起來,騰身飛到了屋頂,可這處不夠高,他又繼續躍到别處屋頂,終于在一處視野開闊的屋頂止步,把宋庭遇放在瓦片上,讓他沐浴着已經暗淡的月光繼續沉睡。
自己則盤腿坐下,放出神識感知四方靈力的波動,有一個方向與他們此時所在的位置隔得極遠,卻因鬼氣沖天,謝棄最先注意到,那裡應該就是掌櫃所說的亂葬崗吧?
能有如此強烈的鬼氣,裡面的場景肯定無比慘烈,而且很有可能孕育出邪靈,等找到金息珠,他想去那裡度化一些鬼魂以驅一驅鬼氣。
謝棄轉移注意力到别處,發現這城中居然還有妖氣、魔氣,神識追過去探查,妖氣源于一頭牛,牛妖也不吃肉食不傷人,固可以置之不理;魔氣來源廣泛,是人就容易生出心魔,或弱或強,除非死亡否則拔除不盡,随所遇之事一波止息一波又起,修道之人不可強硬介入人自身的迷障幫忙去除心魔……
妖氣魔氣都有出現,唯獨金息珠的靈氣沒有捕捉到,謝棄隻得先放棄,收回神識睜開眼睛卻見天已大亮,太陽升起但還沒來得及發熱,想起自己目前所處的位置,他連忙去看身邊的宋庭遇,可這宋庭遇居然還沒有醒過來。
現在天明路邊已有人煙,正好可以去問問路,找醫館給宋庭遇看看,他畢竟不是醫修,隻能探個魂魄靈脈,主要的還得是專攻醫術的人診療。
上來時謝棄是将宋庭遇橫抱上來,那時候黑燈瞎火加之有些擔心,沒覺得怎麼樣,準備下去時他手都伸到宋庭遇身下要将他摟起來,忽地覺得格外别扭,咻一下将手縮回,不料動作大了些,直接令宋庭遇的腦袋在瓦片上磕了一下。
聽到咚的一聲,謝棄驚慌不已,方才的别扭瞬間被抛之腦後,扶起他的腦袋看了一下,沒有被磕破,暫時也沒腫起來,剛要松一口氣,突然想到到他被那麼重的磕了一下居然還沒醒?!
謝棄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人背上,一路飛奔疾馳,才落到地面上,便向路人打聽了醫館位置,急急忙忙趕過去,奈何這路癡的毛病最會拖後腿,他隻能走一路走一路問。
到底是來得還算早,很快大夫就能給宋庭遇瞧上病,老大夫佝偻着身子,既把脈又扒眼皮,最後得出結論——這小子睡着了。
“睡,睡着了?!”謝棄頭一回如此沉不住氣地驚呼起來。
老大夫可能從未那麼輕松地賺到診金,态度十分和顔悅色,甚至玩笑地打趣道:“是呐,心安好眠,看來公子你宅心仁厚,平日裡對身邊小厮多有照顧,是才讓他覺得待在公子你身邊心安。”
“可他方才,磕到腦袋,都還沒有,醒過來?”謝棄沒把宋庭遇當自己小厮仆從,直接把有關小厮的事過濾掉,一心隻擔心宋庭遇到身體狀況,“大夫,請您再,仔細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