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老爺冷着臉推了劉夫人一把,看着她被劉寶賜攙扶住,嗚嗚咽咽哭個不停,煩得往桌子上重重拍了兩三下,桌上的青瓷茶杯被震得亂響,幾乎要掉地上去:“區區一個奴婢就把你們吓成這樣了!”
“這偌大一個松州,還沒人敢騎在老子的頭上撒野!”對比妻子和兒子的恐懼,劉老爺純粹就是滿腔蒙受奇恥大辱的憤怒,攪得他兒子不能安息便罷了,居然還敢刨劉家祖墳,大放厥詞要尋仇,樁樁件件簡直是在狂扇他姓劉的臉,“來人啊!”
他沖門外一喊,立刻就有家丁推門進來請示,劉老爺撐着椅靠站起來指派道:“把城中有名的和尚道士都請來!”
“對對對,”劉夫人附和道,“得專挑有本事、有道行的請……”
劉管家領命而去,路過站在左側大柱旁邊,背對着房門的謝棄時,還分神想道:“這不已經有個現成的了嗎?”
很快一直閉目塞聽的謝棄睜開眼睛,沒有猶豫片刻便徑直往屋裡走,一炷香的時間委實時太快了,不夠陰陽相隔的人互訴衷腸,不足延續劉家人的父慈子孝。
“已死之人,不可幹預,陽界因果,”謝棄在屋裡站定,運起靈力就要把劉寶賜揪出宋庭遇的身體,“更不該将,無辜旁人牽扯,到你們的陰果之中。”
此時天色已晚,陽氣減退,鬼魂無需依托他人軀體也可現身,不過将劉寶賜拉出來,看清楚他面貌後,謝棄還是一驚,這劉寶賜原來就是他從鎮宅獸口中救下的小鬼。
他是個很小的孩子,臉蛋圓圓的,八歲還是九歲的模樣,因為是鬼魂之軀,一張臉慘白慘白的,個子約莫隻在謝棄的腰靠上一點,衣服還是昨晚見他時穿的那一身,雖然破破爛爛,可現在看得出來,材質非同一般……因為是小孩子那先前的諸多舉動,貌似可以理解,謝棄不禁反思起來他的語氣是否過于嚴厲,态度是否過于苛刻?
原來他不是路過的孤魂,而是要回家來,可不應該啊,即便身死為鬼,鎮宅獸也不會對自家主人動手的,那昨晚又是為何呢?
等等,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謝棄瞬移到附身之靈離體後直直就要倒下的宋庭遇身後扶住他,用靈力驅逐掉他一身的水汽,就要帶着他離開。
至于劉寶賜強行附身之事,便看在他還是小孩子,而且人生尚未真正開始的時候便已經結束的份上,不繼續深究了。
剛将宋庭遇背上,轉身要出門去,一旁看呆了自己兒子真實魂魄樣子的劉夫人突然便蹿出來,擋了他們的去路。
“道長,”劉夫人個子不高,眼睛卻很大,仰着頭看着人,映入對方眼簾的就是她那又紅又痛苦的眼神,“道長,我見道長您道行不淺,還請道長您助我劉家度過此劫,讓我這苦命早夭的孩兒安息,嗚嗚嗚嗚……”
謝棄愣愣地看着她,心慢慢已經軟了下來,常清山女子衆多,他的幾位師姑個個俠義心腸,都是善良常懷悲憫之心的人,她們對他如師如母,此時又是如此場景——一個母親為了她的孩子發出請求。
“我知修道之人個個都宅心仁厚,道長自然是好人,”劉夫人邊哭邊說話,看着她眼下挂着的串串淚水,也是手現在不方便,否則謝棄一定會情不自禁伸手去幫她擦眼淚,“還請您可憐可憐我們母子,幫忙除了惡鬼,救救劉家上上下下一百多人的性命。”
說着她便拉了劉老爺的手扯了扯道:“老爺你快說句話啊,你看城中找的那些和尚道士,哪一個是有真本事的,全部是些沽名釣譽的市井之徒,怎麼可能救得了劉家!”
劉老爺看了看自己兒子的模樣,接着又思考了妻子所說的深以為然,謝棄方才露出的本事雖然不多,卻也看得出來是真的有實力,不像城中被吹噓追捧得比天還厲害卻沒真顯露過的,叫人沒底,到最後恐怕還得出一大筆辛苦費。
不過還不等他端出一家之主、松州第一豪紳的架子再行挽留邀請,突然看到道長身後背着的人動了一下。
“咳咳咳……”耳邊突然傳來咳嗽聲,攪亂了謝棄滿腔混亂的思緒,也将他心裡蔓延起來的淡淡羨慕、向往之情也給打散了,是宋庭遇,他終于醒了,“道長,你就幫幫他們好了,你看那小孩多可憐啊。”
人雖很虛弱,但那輕飄飄玩世不恭的語氣卻一如既往,謝棄下意識将頭直起一些,想回頭看一眼,不料耳朵正巧碰到了宋庭遇熱到發燙的嘴唇,吓得他連忙瑟縮回來。
本來就是不小心碰了一下,其實無傷大雅的,可宋庭遇眼看着謝棄的那隻耳朵瞬間便紅透了,逗弄之心一下子便又冒了頭,他使壞般靠得更近些,裝成病得不輕的樣子,得緊緊地靠着謝棄,說話的熱氣得全往謝棄捂得一點不露的脖頸處噴:“道長,民間疾苦還記得嗎?能幫一人便幫一人吧,哦,對了,救苦救難應該能給你們積攢,那什麼功德的吧?”
這時候就連劉寶賜也過來了,他抓住謝棄的衣服,哀求道:“道長,求你救救我,那惡鬼天天折磨我,我實在忍不了了,這才借這位哥哥的身體回來求助的,真的沒有其他壞心思,求你幫幫我吧。”
謝棄被說動了,就沖劉夫人對劉寶賜的愛護與關心,他就動搖了大半,他雖有如母親般待他不薄的幾位師姑,但那畢竟不是他的親生母親……
“道長,我可能是着了風寒了,頭疼得要命,腦門還滾燙着呢,”宋庭遇繼續添柴加火道,“都是這小子害的,你得讓他給我請大夫來醫治,不能就那麼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