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醫此次一去,再傳來消息已過半月。
之後消息來的頻繁了。
順着他從各路渠道傳的情報,能肯定他确實是單槍匹馬也能媲美一個情報小隊的優秀哨兵,仔細想過,在運營戰場這方面,簡直找不到他不擅長的事物。
不過他終究是一個人行動,勝在靈活隐蔽,體量和其他小隊或天人的運輸隊相比都過于單薄,一般隻選擇傳遞運輸隊情報後離開,并不直接出手。
等那一沓簡略卻精準的手繪地圖,标着路線由桂傳到許多領隊手上,撚着那張紙的坂田銀時盤算。
恐怕為了趕時間,那個仗着身體強壯,不愛惜自己的家夥,百分百又是那一副省略休息的模樣,把夜間時間都用來趕路。
其實,攘夷軍并未全速參與此次行動,他們對天人補給線知之甚少,人手多半分布在搶劫成功後的處理環節。
作為一直負責突擊和打架的隊伍,把夜叉當先鋒的人都擁有着全軍最高的突擊能力和機動性。坂田銀時從自己手下挑出幾十好手,除此之外還分了幾批小隊,在這場行動裡負責的部分是搶劫的那個搶。
辰馬跟軍醫暫時換了負責内容,這段時間一直在持續維護後勤運作。他們活動的區域橫跨上百公裡,每天都随着行動變化的補給點搞得南海将軍焦頭爛額。等發現這也不比直接爬山輕松時早就遲透了,他倒是最辛苦的那人。
鬼兵隊負責劫。有搶有劫才是搶劫,高杉心思細,接應和打掃戰場時會多想一環,連戰利品和特意留活口的領班類的人物一起打包帶走,留給桂盤問,說不定能吐出有用的東西。
他們不可能吃下天人所有硬補給,樂觀估計連十分之一都不到,于是能吃的部分自然要吃的細一點。
所有人一起忙碌,比如總是一副懶散相的坂田銀時。
在拿到新情報,或者休息,以及等待伏擊時,百無聊賴的少年都會想起久夏。
他潛意識裡拿這個估摸時間,等接近行動的尾聲他才猛然感覺到,他似乎是一個月沒見久夏。
這個節骨眼上,發生了一些不大不小的事。
時值凜冬,常有人走的山路積雪沒過小腿,人的熱氣會透過為了方便行動并不厚實的布料,融化鑽入布料縫隙的雪的碎片。
這種濕冷比幹冷更容易導緻病痛,所以更合适的前進方式是走樹林,雖然崎岖,卻減少了凍壞腿腳的可能。
靠山吃山的平民遇到深冬出門的情況,會用稻草編織鞋腿套保護腿腳。
攘夷志士前身均為普通人,并不缺乏擅長此技者,但他們這次決定做的匆忙,時間非常緊迫,為保持行動靈活省略了這一項。
做出以靈活性優先這樣決策的人是桂。
對他的決策沒任何異議,老實執行且替換過隊員沒替換過自己,在山裡又是奔波搶劫又是露宿,不知不覺于寒風中泡了一個月的,是坂田銀時。
起初他隻是有點畏寒,然後還順理成章想到體溫偏高的久夏,畢竟冷的時候就非常希望抱個什麼暖暖。
後來他開始補給休息時間吃不下飯,強撐着咀嚼後塞入胃囊,活動時雙腿膝蓋似乎隐隐作痛,而且越來越冷。
他皮糙肉厚慣了,渾渾噩噩過了兩天才覺得事情有點不對勁。
可現在是行動的尾聲,不是結束。他把手揣袖子裡。皮膚和衣服之間一片炙熱,像是把他骨肉裡所有的熱全抽出來,無法挽留般逸散。
為了保持若無其事,坂田銀時無視全身上下無處不在的冰冷,若無其事的連寒顫都沒打,竟真沒有被任何人發現端倪。
所有人都頂着凍紅的臉,他這八成發燒的人看面色也并不明顯。或許在病症帶來的蒼白,和雪色相近的銀發中襯的比别人紅些吧。
坂田銀時握着武士刀,口中呼出的蓬勃的白霧從眼前暈開。
他舉起刀,這是突擊的預備信号。
氣溫接近零下十度,大口吞下的冷空氣簡直是劃過氣管的無形利刃。
這裡是十分陡峭的山谷高處,運輸隊正緩慢經過谷底。凍結的棕色泥土秋天留不住落葉,冬天留不住積雪,如鬼斧削切,是他們要跨越的路。
坂田銀時帶人連台階上都能打架,又挑戰過懸崖,也就沒那麼畏懼山坡。
他的雙腿冷痛麻木,從高處俯沖下去時簡直感覺不到腿腳的存在,隻是憑借意志奔跑,跳躍,成為倒映在天人虹膜上的一隻飛鳥,尖銳殺意如猛獸利齒鎖喉。
然後揮刀,刀光在蒼白的天地間不輸冷冽,落地已斬。
特殊的是,這支運輸隊為首的居然是地球人。坂田銀時收力,拿刀背敲暈一個,他記得桂說過地球人比天人好盤問的話。
這便是他們計劃中能截到的最後一批東西。後面的事情白夜叉就不太清楚了,他閉上眼睛,意識和身體的連接斷開,倒頭就睡。
後來才知道,他這第一昏睡了一天半,被他突然倒下吓到的隊員見他一頭栽雪裡,一片叽裡呱啦的慘叫。
後來他們輪流背,優先把他送到附近有房子的補給點,交給留守後勤照料。
連續幾天都昏沉。
糟糕的是他強撐強忍積累的病嚴重,症結還相當複雜,身體又稱不上太強壯,後勤沒摸出真正的症結,每日清醒片刻喝下去幾碗漢方藥,在睡夢中會猛吐出來,依稀聽到有後勤的讨論“藥不對症”這樣的字眼。
藥都吃不下去,更别說食物。坂田銀時覺得下次醒來他應該說治腿,他覺得是腿出問題啊。
再有意識時卻完全想不到這一茬。
有五指沒入他的發根細細摩挲,不輕不重,手法仿佛是安撫小動物。還用指尖卷他鬓角,拿發稍搔他頰側,孜孜不倦地騷擾他。坂田銀時沒睜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