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重要的人物折損了,據點像表演默劇般陷入死寂。
沒人敢去看人在房頂上的白夜叉。
坂田銀時望着天空,他像是想了很多,又像什麼都沒想。
去接應落後部隊的久夏,并不是一開始就失去了聯絡,他在後來半個月隐約有消息。
那時轉移的攘夷軍和天人部隊交戰如火如荼,壓力卻明顯沒那麼大,據說是軍醫一個人拖住了他們的支援部隊。
從分别别後開始,坂田銀時一直心悸。應了他的不安,某一場天人支援被久夏截胡的,隻有他一人應戰的戰役裡,久夏徹底失蹤了。
那時的白夜叉剛從戰場上下來,聽聞這個消息,臉上是死寂的平靜。
然而看見他的眼神,連高杉都毛骨悚然。
踏過零落的十公裡戰線,沿途滿目瘡痍激烈戰鬥留下了破碎的武器、殘缺的旗幟、尚在冒煙的枯木,以及橫七豎八的屍體。
對抗這些,造成這些的都是久夏一個人。
坂田銀時在久夏失蹤的,被炮火摧毀的破敗不堪的焦土裡,找到了浸透了泥土、鮮血、碎骨肉的久夏使用的三節棍武器。
武器很完整,能完整的離開主人,似乎是被人從久夏手上打飛了。
據小醫生佐藤說,此武器名遊雲。
坂田銀時意外久夏的諸武精通,他當然知道自己對這個人了解有限。然而他從不着急探究那些秘密,他在想等那天戰争結束,一個适合談心和互訂終生的日子……
坂田銀時的想法落空了。
因為久夏看不到戰争結束的那天了。
軍醫,五條久夏,成為了這片戰争廢墟的養料,幾十年來犧牲的六位數的其中之一。
除了武器,焦土裡還有久夏的頭發。面對那樣肢體淩亂的戰場,連白夜叉都會感到茫然,幾乎不認識紅色。
但,那樣的烏黑和光澤,坂田銀時不會認錯的。
他曾經在不眠夜裡握着這長發睡覺。
哪怕指尖觸感麻木,他閉着眼睛也能回憶起那種厚實絲滑的觸感。在這些頭發還在主人身上的曾經,它們會掃過他的臉頰、肩膀、鎖骨、胸膛…甚至大腿。
他撫摸過,搓揉過,親吻過,也拉扯過,讓這些屬于另一個人的部分糾纏在指間。這是藏在腦海深處的,獨屬于他的秘密。
即使被炮火燎去太多,坂田銀時還是能看出來,久夏的頭發幾乎全被割下來了。
他那麼強,什麼人在什麼情況下能拽着他的頭發,全部割下來?
……那也許是隻有頭發打不碎呢?
不要去想這麼殘忍的事情了。
坂田銀時用久夏的衣服收集了久夏的頭發。
這些屬于他的物件上都附着葡萄的薄甜,比不上在活人身上暖香,隻是附着在死物上。
坂田銀時覺察着這些殘留,一路都未曾消散,覺得比起懷裡這些要埋入衣冠冢的東西,他更像那個遺物。
是的,他要立衣冠冢,一個人,也隻有他這個遺物最有資格。
為了不被打擾,地址選在一座四處渺無人煙的山頂上,那裡風景很好,有枝繁葉茂的大樹庇護,不會被太陽直射。
優點和缺點都是不容易上去。
這對經常走山路的坂田銀時來說不是問題,矚物思人,攀爬那些陡坡和怪石時,他回憶起和那個人走過的路,抓着他的手借力,或者一起在篝火邊等待烹饪好的晚餐。
篝火邊的久夏格外生動,火焰會在他的眼睛裡倒映一捧流淌的金橙色,當那樣一雙眼睛看向他時,他難以用語言描述自己的滿足。
将抱上來的東西全部埋下的時候,坂田銀時突然想起久夏曾經送别胡子和青年的曲子,那個歡快,婉轉,惆怅的節奏。
後來他說:“我不會對你拉這個。”
那是别離,他否認的是别離,現在的他食言了。
這一刻,坂田銀時才發現,他每一段話的尾音,都是訣别的征兆。
“這場戰鬥一定會輸”——從一開始我便沒有必須留下的理由。
“全由你們來決定”——這一切與我無關。
“離開戰場的人過得都還行”——那我就放心你了。
“我縱容你”——我遲早離開你。
隻是世事無常,離開變成死别。
他感受到巨大的缺憾,像是有靈魂的一部分也跟着一起死去了。但他其實沒有變得空落落,反而因為一幕一幕閃回的鮮明回憶,讓這些回憶帶來的痛楚填滿了。
那個人給他留下的一切都太龐大,太獨一無二,溫度,氣味,對視。他想起那個病在床上的冬天,一番被包容的疏解後,久夏為他換藥,光線昏暗的映襯他绯紅的唇肉,動作輕柔的像是從花上接走一隻蝴蝶。
有點潮濕的指尖,垂落的發絲,尚未平息的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