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雨的胳膊很細,就算隔着校服握住,也能感受到手臂上隻有薄薄的一層肉。
何奕甯一隻手掌就能将他的肱骨圈過來。
池雨面色潮紅,急促呼吸下,他的表情顯得有些痛苦。
不知是不是因為跑步耗費體力,人在極度勞倦的時候,神情中會帶有攻擊,何奕甯有一瞬間感受到了池雨看過來的眼神帶着厭惡。
但隻是一瞬間,何奕甯把池雨目光中的厭惡當成了錯覺。
池雨的呼吸聲響在耳邊,音樂聲消弭于風聲之中,腳步踏在了浮雲上,所有聲音都被吞入了看不見的雲層中。
何奕甯感覺手中握住的那隻胳膊如千鈞之重,卻又精細得易碎,怕太過用力捏碎了那隻手臂,一時之間松了些力氣。
趁他松了勁,池雨立刻抽出手,艱難地說出“謝謝”兩個字。
何奕甯詫異地側頭看向池雨,“你可以嗎?”
當然可以,看不起誰啊!
池雨咬了咬下嘴唇,一股無名火燒了起來,灌了鉛的雙腿被意志力逼迫得動了起來。
他大口大口地吸着空氣,被火燒了的喉嚨如刀割般,他費勁地邁動四肢。
兩圈跑完,女生紛紛跑出操場把跑道讓開,或站或蹲或坐,看向操場上奔跑的男生。
像化學老師說的一樣,異性就是催化劑。
每當這時,男生總像打了雞血一般,一個比一個跑得還快,非要在女生面前一展雄風。
眼看着周圍跑過一個又一個男生,池雨的體力消耗殆盡,踩在塑膠跑道上的腳步越發沉重。
何奕甯慢慢降下速度,陪在他身邊,與他一般用龜速“跑”完最後一圈。
踩上終點那刻,池雨像坐了過山車般,大腦眩暈五感亂飛,一時沒有顧及太多,猛地拉住身旁人的胳膊,腳步一顫,靠着何奕甯暈了過去。
何奕甯眼疾手快摟住他的腰,明知此時情況不對,腦子卻不合時宜地浮現出一個詞語——盈盈一握。
池雨太瘦了,腰側緊繃得沒有一點贅肉,摸着有些硌手。
在終點等了很久的張采文看見這個場景非常不爽。
看見池雨掉隊時他本來想陪着池雨一起去的,結果一時不察,被何奕甯這小子捷足先登了。
好不容易等到他們兩人趕回來,他氣沖沖地走到他們面前,還沒對何奕甯說出什麼狠話,池雨當着他的面暈了!
張采文忙扶住池雨,左右四顧後喊了聲遠處的吳天旺。
吳天旺被吓了一跳,摸了摸池雨還在跳動的脈搏,“應該是低血糖,先去醫務室。”
張采文責怪地看向何奕甯,“雨哥身體不好,前兩圈你還帶着他瞎跑那麼快。是不是居心叵測啊你!”
何奕甯沒應張采文的話,将池雨往背上一放,“我背他去校醫院吧,你們幫幫忙。”
張采文知道孰輕孰重,立馬收了自己刻薄的心,撐着池雨的後背,讓何奕甯順利背穩池雨。
來到校醫院,何奕甯将池雨輕放到床上,在校醫走過來時避讓到一旁。
“看來得輸液。”校醫做檢查時,池雨睜開了眼,他嘴唇發白,撐着床坐了起來,劇烈疼痛的大腦片刻恢複正常,“我是低血糖,吃點糖就行了,不用打針。”
校醫掃了掃他煞白的臉,“早上吃東西了嗎?”
池雨乖巧地點了點頭,“吃了。”
病人都說不打針了,校醫也不好得說什麼,對旁邊兩個陪護人員囑咐道:“讓他多吃點糖。”
校醫才走,張采文一把撲到池雨面前,“雨哥,你剛才可吓壞我了,突然就暈了,幸好你沒事。”
池雨搖搖頭,手拄在床邊緩解全身的不适,察覺頭頂籠下黑影,他擡起頭來。
何奕甯将一杯冒着熱氣的糖水遞給他,“現在好多了嗎?”
池雨輕輕點頭,接下糖水,垂眸不去看何奕甯。
早知道就不争這一口氣了,臉面沒掙到,還差點當着全校人出了醜,把自己又送來了校醫院。
他吹了吹紙杯裡的熱水,抿了一口。
“雨哥,你怎麼在醫生說要打針時突然醒了。你不會是怕打針吧?”張采文開玩笑道。
池雨避開張采文的目光,“不是,剛好醒了。”
張采文忘了上次嘴巴說出了得罪池雨的話,在池雨的雷區蹦跶,“我還以為雨哥和小孩子一樣,也怕打針呢。”
池雨擡眼,冷漠地看向張采文。
池雨發火時不像一般男生問候祖宗,說話時語氣也不激昂,臉上平平淡淡不見怒意。
但能人察覺到一股冷氣。
何奕甯看出池雨的不悅,解圍道:“也不是每個小孩都怕打針,大人怕打針也沒什麼的。我也怕打針,很怕。”
池雨:“……”
他剛嘗了一口糖水,并沒有多燙,掌心與紙杯相碰,感受到的水溫也不算高,索性一口喝完,起身揉了紙杯扔去垃圾桶,往外面走去。
何奕甯走到他旁邊,自然道:“我小時候去醫院打針,打的屁股,疼得哭了一天。”
池雨瞟了他一眼,“我不怕打針。”
他隻是讨厭打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