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到了吃飯的地方,蔣勝在馬上要成為“座椅皮革專家”前,終于被“刑滿釋放”。他迫不及待地跳下車,一把拉開餐廳的玻璃門,挑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你小子八輩子沒吃過飯了?”蔣建國揶揄道。
蔣勝從讓人眼花缭亂的菜單裡擡起頭,笑道:“你怎麼知道?”然後一口氣跟服務員報了一長串菜名。
“澤杭,你也點菜,不用跟叔客氣。”蔣建國把菜單推到李澤杭面前:“這次多虧了你在醫院照顧蔣勝,叔叔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李澤杭拿起杯子跟蔣建國的碰了碰:“蔣叔叔客氣了。”
蔣建國喝了一口茶,指着蔣勝的鼻子:“我從小就跟你說,不要輕易去招惹别人,但是遇到上門惹事的,咱也别慫。”
蔣勝拿着筷子夾起一粒花生米丢到嘴裡:“誰慫了?等我回學校……”
他說到一半趕緊住了嘴,果然姜還是老的辣,兩句話就被帶坑裡了。
蔣建國放下杯子,目光如炬地看着他:“等你回學校要幹嗎?”
蔣勝也跟着放下筷子,笑得一臉溫順:“等我回學校一定跟市狀元一起好好學習。”說着用胳膊肘碰了碰旁邊的李澤杭。
李澤杭正往杯子裡倒水,被蔣勝一碰,“嘩啦”一下,水灑到了桌上,順着桌沿滴滴答答地流到地上。
李澤杭的褲子瞬間濕了一片,好在因為穿的是黑色牛仔褲,所以水漬不是特别明顯。
“卧槽!”
蔣勝忙抽了幾張紙幫他擦,李澤杭抓住他的手腕,然後起身道:“我去一下洗手間。”
蔣建國連聲跟李澤杭說不好意思,眼裡的慈祥幾乎快溢了出來,見他拐彎進了洗手間,立刻換了一張臉,正色道:“别想糊弄你爸,你是我生的,你身上有幾根頭發我都知道,快說,出什麼事了?”
蔣勝已經不像剛才嘴瓢時那麼慌了,涼涼地喝了一口水:“我是我媽生的。”他說着又摸了摸自己的發旋:“你倒是說說,我有幾根頭發,我也挺好奇的。”
蔣建國直接一巴掌招呼到蔣勝腦袋上:“你再轉移話題,我保證今天這頓就是你最後的午餐!”
蔣勝閉着眼揉了揉腦袋,愣是沒吭聲,心想這次是糊弄不過去了,隻好老實交代:“我們在醫院的太平間看到了屍體。”
“太平間不就是放屍體的嗎?”蔣建國反問,不過很快反應過來,拿着筷子的尾端又敲到蔣勝的腦門上:“你們沒事跑太平間幹嘛?”
蔣勝接二連三遭受重擊,捂着腦門抗議:“醫生說我腦袋還沒完全恢複,看在我是你親兒子的份上,麻煩下手輕一點好嗎?”
隔壁桌坐着一對正在用餐的老大爺和老大媽,見蔣建國在一分鐘的時間内動手兩次,大爺忍不住投來質疑的目光,勸說道:“小孩子不是打出來的,大人有時候也得反思反思自己!”
蔣建國點點頭,從善如流地放下筷子,轉過臉小聲質問:“到底怎麼回事?”
蔣勝見有人幫他撐腰,腰杆子瞬間硬了起來。他看了看周圍,确保沒人接近,又壓低了聲音,說:“醫院太平間裡的屍體動了。”
蔣建國眉頭瞬間一擰,眼睛裡似乎閃過各種各樣複雜的情緒,蔣勝沒看懂,伸手碰了碰仿佛馬上就要石化成一座人形雕像的蔣建國。
“你,你應該是摔壞腦袋,看錯了吧?”過了半天,蔣建國終于擠出這麼一句。
士可殺不可辱。
蔣勝來勁了,抓着蔣建國的手讓他檢查自己的腦袋:“你好好看看,就差這點破皮的地方沒好了,智商依然不減當年!”
正巧李澤杭從洗手間回來,蔣勝又抓着李澤杭讓他作證:“你說我們是不是在醫院太平間看到了……”
“小李也看到了?”蔣建國的臉色突然沉了下去。
李澤杭還有點沒跟上兩人的腦回路:“看到什麼?”
蔣建國搖搖頭,往他碗裡夾了一塊排骨,說:“沒什麼,先吃飯吧。”
三人沉默地吃了一頓飯,蔣建國提議讓蔣勝回家住幾天,他方便照顧,順便幫他補一補。誰知蔣勝一口拒絕,隻說再回家帶幾套衣服就走。
蔣勝家在離北門農貿市場不遠的小區,蔣建國因為做水産生意,平時需要囤不少貨,市場裡雖然有一個冷凍倉庫,但有些幹貨得分開儲存,于是他們把房子選在了帶地下倉庫的一樓。
一樓的房子除了帶倉庫,還帶了一個小花園。蔣建國平時忙完生意,喜歡在家裡擺弄一些花花草草。
一進門,院子裡大大小小十幾盆沙漠玫瑰,因為正值花期,紅燦燦的開了一片,嬌豔欲滴。倉庫在正門左側,挂着門鎖,平常隻有蔣建國進出取貨的時候會打開。
李澤杭跟着蔣勝進了房間,差點沒找到地方落腳——地闆上堆滿大大小小的動漫手辦,揉成一團的紙張塞滿各個角落,還有幾張沒畫完的速寫混在其中。
蔣勝剛打開衣櫃,一沓衣服跟小山似的衣服轟然倒塌,他見怪不怪地順勢坐到地上,挑起了要帶到學校的衣服。
他挑完一件就往身後的床上扔一件,一擡頭發現李澤杭還站着,客套了一句:“坐啊。”
李澤杭四下看了一圈:“坐哪?”
蔣勝拉過椅子,一把掃掉上面的紙團,笑道:“這裡。”
李澤杭嘴角抽動了一下:“沒事,我随便看看。”
蔣勝不再勉強,低頭繼續收拾起自己的衣服。
雖然蔣勝的房間堪稱“戰損”風,不過有一面櫃子卻收得整整齊齊。櫃子裡有一張被裝進相框的人像素描,畫中的女人一頭長發,看起來上了點年紀,但依然溫婉動人。
蔣勝注意到李澤杭在那副畫前伫立良久,得意道:“那是我媽,我畫的,怎麼樣?”
李澤杭這才反應過來,輕輕咳了一聲:“挺好的,不過怎麼不裝相片?”
“我沒有我媽的照片。”蔣勝低頭繼續整理衣服,聲音也跟着低了下去:“我七歲時她就不在了,連這幅畫都是我憑着一點印象畫出來的。”
“對不起。”李澤杭把相框放回原處。
蔣勝擺擺手:“沒事,都過這麼久了。”
房間裡的空氣頓時陷入一片凝固。
“來,吃水果。”
蔣建國一聲中氣十足的吆喝打破了房間裡的沉默,他端着一個滿滿當當的果盤進了房間,生怕他們中午沒吃飽飯似的。
蔣勝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抓了一塊蘋果往嘴巴裡塞:“還是老蔣的果盤最地道!”
“一個果盤還能讓你吃出地道不地道了?”蔣建國哼了一聲:“去學校沒人幫你削水果了,你就指望你爹多活幾年吧!”
“那老蔣你肯定得長命……咳咳咳……”蔣勝話說到一半,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整張臉漲得通紅,脖子上青筋畢現。
“水,快拿水。”蔣建國邊喊邊出去找水:“哎呀,都多大的人了,吃個東西這麼不小心!”
李澤杭繞到蔣勝身後,幫他拍了拍背,誰知非但沒有緩解咳嗽,反而雪上加霜。
蔣勝整個人仿佛被抽光了力氣似的,倒在地上,身體漸一抖一抖地抽搐起來,臉色開始泛黑,嘴角吐出星星點點的白色泡沫。
李澤杭一邊幫蔣勝把他嘴裡的東西摳出來,一邊拍着他的臉,蹙眉道:“蔣勝,水馬上就來了,你振作一點。”
蔣建國倒完水進門,一見這場景,當即甩掉水杯,蹲下身查看蔣勝的情況。
李澤杭抽了一張紙巾,揩掉蔣勝嘴角的白沫:“蔣叔叔,這是怎麼回事?”
蔣建國掐了下蔣勝的人中,一臉嚴肅:“你們真的看到‘屍跳’了嗎?”
雖然對這個名詞還有點陌生,但李澤杭很快反應過來他在講什麼,于是肯定地點了點頭。
蔣建國深吸一口氣,旋即低頭掀開蔣勝的衣服,很快在他的後頸下方找到了被屍體咬了一口的牙印。
傷口有點深,周圍已經開始泛黑,甚至有點腐爛的迹象。
李澤杭猛地想起在太平間裡,那具女屍撲向蔣勝蔣勝的那一幕。
他眉頭緊鎖:“這是……被屍體咬的?那怎麼他都沒喊疼?”
“他中了屍毒,除了被咬的那一下,其他時候都不會有痛感。”蔣建國到客廳拿了藥箱,開始幫蔣勝清理傷口:“但是傷口會慢慢侵蝕人的□□,直到完全腐爛。”
蔣建國把傷口包紮好後,蔣勝的身體漸漸停止抽搐,嘴角也不再吐出白色泡沫。
蔣建國渾身脫力似的靠到了牆上,歎了一口氣:“不過我現在隻是處理了一下傷口表面,屍毒已經滲到蔣勝身體裡了,治标不治本。”
“那怎麼辦?”李澤杭的眉頭又皺緊了一點。
“得找個人。”
“找誰?”
“方緻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