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鑫正想說:“要不咱們換個地方玩,别洗肺了,反正肺這個器官也沒那麼重要”的時候,孫家奇那傲慢無禮的聲音又遠遠地傳了過來:“你知不知道,這是我媽媽給我買的限量版AJ,你竟然,竟然把它弄髒了!你賠我鞋,賠我鞋!”
站在孫家奇對面的是一個戴着帽子,穿着清潔工服裝的大叔。聞言,他取下自己脖子上挂着的擦臉巾,蹲下身子就要去擦孫家奇的鞋。
誰知孫家奇一蹬,一腳把他踹開:“别拿你的髒毛巾擦我的鞋!”
清潔工大叔被他踢得往後一倒,摔在地上,頭上的帽子掉了下來,滾進草叢裡。
孫家奇好像還不解氣,又想上去踹他一腳,孫家陽忙上前拉住他,結果又被咬住了手。
“小崽子,眼裡沒有王法是吧?”
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曾鑫撸起袖子,氣沖沖地上前拍了孫家奇一腦門,孫家奇這才撒嘴,放開孫家陽。
蔣勝過去把大叔攙了起來,結果定睛一看:“陸叔,你怎麼在這?”
陸士龍看起來比上次住院時還老了幾歲,眼角的皺紋似乎更深了一點,兩鬓也冒出了幾縷白發。
李澤杭幫他把帽子撿回來,陸士龍接過帽子,說:“謝謝你們。”
一旁的孫家奇被曾鑫那麼一拍,委屈得哇哇大哭起來。
曾鑫雖然讨厭“小魔頭”,但不至于真下重手,然而孫家奇哪裡受過這種委屈,一個勁地往死裡哭,嘴上還不忘嚷嚷:“鄉巴佬,賠我鞋!賠我鞋!”
衆人這才看見他腳上那雙白色的AJ的鞋面上,沾着一塊醒目的黑色油漆。
陸士龍窘迫地解釋情況:“我剛才打掃衛生時,不小心把廢棄的油漆罐弄倒了,結果就不小心沾到了這個孩子的鞋。”他攥着衣角,頓了頓,才問道:“這雙鞋要多少錢?”
孫家奇一聽要賠他鞋,頓時停止啼哭,報了個數字:“6500塊!”
陸士龍一驚:“這麼貴?”
孫家陽忙說:“叔叔,你别聽他瞎說,不用你賠,我回去把鞋子寄給售後處理一下就行。”
孫家奇抹幹臉上的淚花,氣呼呼地把那隻沾了油漆的鞋子往前一蹬,腳上的鞋子立刻“飛”進草叢:“我不要!我不要!我就要一雙新的,就要一雙新的!”
陸士龍在褲子上擦了擦手,然後把手伸進口袋,掏出一沓鈔票來。
那沓鈔票裡有寥寥可數的幾張一百塊,還有幾張五十塊,其他的不是五塊,就是一塊錢。
他點了點鈔票的數目,說:“小朋友,這裡一共有五百三十二塊,其他的等叔叔去銀行取給你,好不好?”
孫家奇想伸手接錢,孫家陽忙把他拿着錢的手推了回去:“叔,真不用。”
“家陽,你怎麼回事?怎麼又把弟弟弄哭了?”
孫媽媽剛從洗手間出來,見孫家陽的同學也在,孫家奇臉上還挂着淚,以為是他們又把孫家奇欺負哭了,正想跟他們算賬,孫家奇就先告狀道:“媽媽,這個鄉巴佬把你給我買的AJ弄髒了!”
陸士龍手上拿着皺巴巴的一沓錢,往前遞也不是,往回收也不是。
孫家陽正想幫忙解釋:“不是那樣的,叔叔隻是不小心……”
“閉嘴!”孫媽媽一臉愠怒:“死小子,也不知道是你爸跟哪個貨色生的,天天就知道胳膊肘往外拐!出門在外也不知道幫着弟弟,那還要你這個哥哥幹嘛!以後過年幹脆别回家了,我沒你這種白眼狼兒子!”
孫媽媽劈頭蓋臉朝孫家陽一通大罵,孫家陽眼眶紅了一圈,閉了閉眼,才沒讓眼眶裡打轉的眼淚落下來。
壓抑的氣氛讓在場的人都透不過氣來,蔣勝緊緊咬着後槽牙,眼底盛滿怒氣,如噴發前的火山。
突然,他的肩膀被人輕輕地拍了拍,他轉過頭,李澤杭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朝他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沖動。
孫家奇見孫家陽被罵了一通,心情似乎好了不少。他移步上前,一把搶過陸士龍手裡的鈔票,朝他媽媽說:“這個鄉巴佬說要賠我鞋子!”
孫媽媽看着孫家奇手裡的那沓灰撲撲的錢,忙讓他撒手,鈔票霎時零零散散掉了一地。
“那錢髒,别亂碰!”孫媽媽從包裡拿出消毒紙巾,幫孫家奇擦手:“再說了,那點錢哪夠?你這雙鞋,估計他一個月工資都不夠賠!”
孫家奇噘着嘴:“那你再幫我買一雙?”
“行,等這次旅遊回去再買!”孫媽媽說着親昵地蹭了一下孫家奇的鼻子:“你爸爸出門玩還不忘在酒店裡掙錢呢!等回去我跟他說,讓他再給你買!”
“謝謝媽媽!”孫家奇說着牽着孫媽媽的手往公園門口走,完全沒在意被落下的孫家陽。
孫家陽和蔣勝他們一起幫忙把地上的錢撿起來,還給陸士龍。
陸士龍接過錢,一張一張展開,鋪平,疊好,才重新放回口袋。
“陸叔叔,你什麼時候出的院?”鬧劇結束,蔣勝終于得空跟陸士龍說上話。
陸士龍幹癟的臉上露出有點窘迫的神情:“你出院後沒多久我就出院了,市裡的住院費不便宜。”他沒繼續說下去,看看蔣勝幾人,又看看孫家陽,說:“原來你們是同學啊,你弟弟的鞋子……”
孫家陽扯出一個笑容,說:“沒事,我爸爸會再幫他買的,您别放在心上。”說完就跟衆人道了别,跟上走在前面的兩人。
李澤杭又幫陸士龍把地上的掃把撿起來,問道:“陸叔叔,我記得您之前不是在醫院上班嗎?怎麼會在這裡?”
陸士龍歎了口氣:“我生病之後,醫院嫌我身體素質不行,就給我發了點賠償金,讓我走了。”他拍掉帽子上的土,繼續說:“我在市裡又找不到其他活幹,正好老家這裡招工人,我就回來了。”
為了不耽誤陸士龍工作,蔣勝和李澤杭又跟他寒暄了幾句,就跟他道了别。
走出幾步,陸士龍又叫住他們:“你們吃個飯趕緊回去,晚上盡量别出門。”
曾鑫歪着腦袋問:“為什麼?酒店前台也讓我們十點前就回去。”
陸士龍沒答話,蔣勝笑了聲:“天這麼冷,晚上出門容易被凍成活屍!”說着又朝陸士龍揮揮手:“知道了,謝謝陸叔提醒!”
出了東湖森林公園,曾鑫和莊毅走在前面,蔣勝和李澤杭跟在後面,一前一後,拉開了一點距離。
蔣勝像是為了取暖似的,跟李澤杭走得很近,手背不時會蹭到對方的。正猶豫着要不要牽李澤杭的手,誰知對方先伸過手來,牽住了他的。
李澤杭把他的手往自己身上的外套口袋裡一放,說:“凍了一天,該不會沒到晚上就變成活屍了吧?”
“當然不會。”蔣勝順坡下驢,把手往他口袋裡掖了掖:“可不能讓你守活寡。”
李澤杭聞言,一把将他的手從自己口袋裡抽了出來,語氣比氣溫還低了幾度:“沒事,你先幫我取黃泉探探路。”
蔣勝追上他,又沒皮沒臉地把手放進他的口袋裡:“得,那你就當可憐可憐你男朋友,讓他在上黃泉之前,享受人間的最後一點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