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裡的世界比想象的有趣,看過不少書後,他才第一次知道,原來這個世界不隻有孤兒院上方那片四四方方的天空。
有時,院長回到辦公室,撞見他窩在角落看書,會微微變了變臉色,像是想說什麼又被強壓下去,最後隻是說了一句:“下次進來要記得把門關好。”
然而下一次,他還是虛掩着門,沒有把門關上,因為這樣才能聽見外面的腳步聲,并在院長回來之前逃出他的辦公室。
他偶爾能逃掉,但經常被抓包。
不過被抓包了也不要緊,院長總是說他幾句就算揭過了那頁,然後兩個人相安無事,一人捧着一本書看。等孫凱元有問題的時候,就擡頭問一句,院長雖然仍是沉着臉,卻會耐心地給他解答。
他以為日子會一直這樣下去。
直到那天,他在食堂裡看見一群人圍着一個女孩子。
那個女孩子蹲在地上,一點點地把地上的飯菜撿起來,又放回自己的盆裡。
他仿佛看到了以前的自己。
“你們再欺負她試試?”
在腦子反應過來之前,嘴裡已經說出了這句話。
既然已經說出口,那就不能往後退。
他撥開人群,朝那個蹲在中央的女孩走去,幫她撿起地上的食物。
那天,他第一次有了自己已經變得“更強,更厲害”的感覺。
“不對。”
院長的一句話又讓他如墜冰窖。
他聽見院長說:“這是一個弱肉強食的世界,要麼自己變成強者,要麼被别人踩在腳下,這就是弱者的宿命。”
這次他聽懂了。
但他做不到。
所以偶爾撞見那個女孩子被欺負的時候,他還是會伸手幫她。後來他幹脆直接去警告那群欺負她的人,好在那些警告似乎起了點效果。
春去秋來,他長成了一個十二歲的小夥子,比同齡的男生高了不少,站在人群裡顯得特别出挑。
他讀到一些青春期相關的書籍,不過不是院長辦公室裡的拿的,隻不過是被生活老師随手放在宿舍桌上的一本書。
他看到書上寫“孩子進入青春期,與異性接觸時有了微妙的變化,他們會開始悄悄地關注異性……”
但他想了想,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自己關注更多的似乎并不是異性,而是同性。
為什麼?
他也想找到答案。
那次運動會比賽,他看到那個女孩子又被落下了,孤零零地站在角落。
他想了一會,還是上去問她:“你想跟我一組嗎?”
女孩子擡起頭,眼睛瞬間綻出光芒,臉上也飛起一抹紅暈:“想。”
他知道,那個女孩子喜歡他。
但他沒有任何感覺。
“我叫林珂,你呢?”
“我叫孫凱元。”
——
在意識到自己與别人不一樣的那一刻,世界又發生了變化,它是孤兒院上方四四方方的天空,四周千瘡百孔的圍牆,還有圍牆裡很多很多跟他一樣的男孩子。
他原以為自己的秘密不會被别人看穿,但那天在辦公室,院長忽然抽出一本書,問他:“你看過這本書了?”
那本書的書名他已經忘了,但他清晰地記得書的封面上畫的是兩個男人。
他緊閉着嘴巴,沒作答。
“過來。”院長沖他招招手。
他背着手,亦步亦趨地走到院長面前。
院長看着他,問道:“喜歡男孩子?”
轟——
他沒想到院長會這麼直白地提出這個問題,但他沒辦法否認。
在院長面前,他總是有一種被扒光了衣服,可以一眼被看透的錯覺。
“傻孩子,不要随便暴露自己,小心會落人把柄。”院長笑了笑,似乎從他的沉默中找到了答案:“還記得我跟你說的那句話嗎?”
孫凱元張了張嘴,終于找到自己的聲音:“這是一個弱肉強食的世界,要麼讓自己成為強者,要麼被别人踩在腳下,這就是弱者的宿命。”
“但你給自己選了一條成為弱者的道路。”院長說。
“為什麼這條路是成為弱者的道路?”他當時不解地問道。
直到很久之後,他在接收到被人異樣的眼神,亦或遭受其他人無故的謾罵時,他才終于理解了院長的這句話。
他記得當時院長沉默了很久,然後又擡頭問他:“你以後想成為什麼樣的人?”
他盯着書架,認真地答道:“就像寫出這些書的作者一樣,我想成為一名作家或者編劇。”
院長似是欣慰又似是遺憾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在那之前,為了防止你以後餓肚子,先跟着我做點事吧。”
——
“從那以後,你就走上了用陰物做非法交易的路?”魏遠征盯着對面的人。
金凱元擡起頭,将思緒從遙遠的記憶裡拉回來:“沒辦法,誰讓我從小就給自己選了兩條那麼難走的路,要是能回去,我肯定得扇以前的自己兩巴掌。”他擺弄着手指,說:“所以為了能主宰自己的人生,我就必須掙很多很多錢。”
“即使那些錢上沾着别人的血?”魏遠征的太陽穴上青筋暴起。
金凱元身子往前一傾,認真地說:“這是一個弱肉強食的世界,要麼讓自己成為強者,要麼被别人踩在腳下,這就是弱者的宿命。”
“少他媽給我扯什麼狗屁理論!”方緻青一拍桌子,站了起來:“簡直就是當婊子還要給自己立牌坊!雕了一坨大便還要鑲花邊!”他氣得臉都紅了,揉了揉太陽穴,稍稍平複了情緒,沖張超說:“給黎明兒童之家的院長下傳喚書,立刻!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