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在整個休息室裡蔓延,透着令人壓抑的寂靜。
“我是察覺到了這件事不太尋常,但是我并不确定。我與學長十年未見,關系并不親近。他們沒有理由拿我來要挾你不是麼?而且我也不想成為别人要挾你的籌碼,所以我才一定要自己解決這件事。”過了一會兒,江羨黎慢吞吞的開口,“過去我打擾你的事已經夠多了,我也早已經畢業長大,沒有理由一而再的賴上你,要你為我解決所有難題,我可以自己想辦法解決。”
她的話音溫吞,又帶着不容忽視的倔強和執拗。
高中時就是這樣。
某些程度上,這偶爾令陳聿琛也有點頭疼。
“你的意思是,是我多管閑事?作為我的學妹,我隻是覺得你遇到難題,可以找我幫忙,這不是什麼會讓我為難的事。我也還沒有冷漠到能眼睜睜看着自己學妹事業被毀掉。”
“我沒有說你多管閑事。”
“你臉上的每一寸肌膚都在表達這個意思。”
江羨黎抿了抿嘴唇,喉嚨發緊。她并沒有覺得自己哪裡做得不妥,就算是她不想找他幫忙,這也不應該是他對她教育指責的點。
她再喜歡陳聿琛也有自己的堅持和做事準則。是以,再開口時語氣也有點沖了。
“我是不喜歡麻煩你,我已經不是高中生了,不能永遠依賴你,要你托底。”她一字一句說道,“我現在有能力處理我工作的問題,鄭成鵬的事情隻是時間問題,他最終一定會妥協的。你不在的時候我憑自己的能力完美的處理了各種問題,我有獨立思考的能力,有解決問題的能力。既然如此我為什麼要向别人尋求幫助呢?就算今天你不來,我也能處理好,隻不過過程艱難一點,而已。”
她隻是想靠自己獨立解決問題,有什麼錯?
陳聿琛深深呼吸:“你既然能找雲知微甚至是你的上司幫忙,為什麼不願意找我?”
“因為我也可以幫到他們,與他們之間有來有往,不會有還不清的人情。”
所以她沒有負擔。
而她在他這裡,永遠隻有卑微的,不平等的仰望。
她盡可能的不想去麻煩他,大概是自己那一點殘存的自尊心作祟。好像這樣她在他面前就可以顯得不那麼平凡,微小。盡管他對她隻是好心,她卻不想領這份好心。
他大概永遠都不會明白她的心情,她的這份倔強實在顯得有些不識好歹,所以他會因為她說的話而生氣是理所當然的事。
“好,很好。”陳聿琛點了點頭,大概确實被她氣到了一連說了兩個好。優越而清隽的臉上難得帶了微末情緒,“确實是獨立能幹的江記者。”
話已至此,既然已經惹他不開心了,江羨黎索性破罐子破摔:“學長,我很感激你的幫忙,但你也不必諷刺我。”
陳聿琛閉了閉眼:“那也請你,少氣氣我。”
“我……”
她知道是她的頂撞讓他太失望,可是她不覺得自己哪裡錯了。
江羨黎垂下腦袋,咬了咬唇,白皙的臉上湧上一絲低落與不知所措。
盡管事實上陳聿琛并沒有嚴厲的斥責過她。
她的不知所措在于,她比任何人都不希望陳聿琛不高興,可這個讓他費心的人就是她自己。
有些話就這麼不經思考的說出口了,她也不明白她為什麼自己情緒忽然如此激烈,如此執拗,惹人生厭。
她緊緊閉上眼睛。
陳聿琛靜靜看着她低下的腦袋,薄唇抿成直線。
他的本意并不是指責她什麼,是他太嚴厲了。明明這麼多年沒見,他不該如此苛責她。
休息室大門忽然被敲響,下一秒管家劉叔拎着一個保溫桶走了進來,邊走邊說:“聿琛,夫人說你還沒吃晚飯,讓家裡的大廚做了些送過來……”
劉叔進來才發現房間裡的氣氛有些沉悶,沙發對面還坐着一個女孩。低着頭,看起來有些可憐巴巴的樣子。
緊接着那個女生聽到聲音就擡起了頭。
江羨黎覺得不應該再繼續打擾下去了,她今天已經夠麻煩他了。要不是為了她的事,他不會連晚飯也沒有吃。
她忽地站起來:
“學長,是我不夠理智,讓你挂心了。真是對不起。耽誤你這麼多時間,那我就先走——”
話音未落,劉叔快步走過來:
“學長?你就是羨黎吧?”
借着明亮的燈光,他看清了江羨黎的面容和眼底的黯然,想也不想地道:“誰欺負你了,少夫——”
陳聿琛眉頭蹙了蹙。
“劉叔!”
話音止住。
劉叔停頓了下,改口:“江小姐——您這是怎麼了,餓不餓,要不要喝點湯?”
心裡重重歎了口氣,他在夫人那裡看過江羨黎的照片,進來一眼就認出來了。就是聿琛那個娃娃親對象。
叫一句少夫人也沒錯不是。
劉叔心裡實在擔憂,聿琛雖說看着溫雅,但從小實則性子裡冷心寡情,手段并不溫情。隻是管理公司這樣也就算了,對自己未婚妻怎麼也這麼不留情面。
看着乖乖巧巧的一個女孩,被他訓得頭都不敢擡。
江羨黎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沒聽清劉叔的話,隻是搖了搖頭,“不用了,謝謝你。”
陳聿琛:“劉叔你先出去。”
“好的。”劉叔隻能把飯盒放下,離開休息室。
陳聿琛轉身看着江羨黎,語氣緩了緩:“我今日話說得太重了,你不必放在心上。是我忘記了你已經不是高中生,有能力處理任何事,不必靠任何人包括我。事實也是如此,你确實長大了。”
他不太擅長安慰人,頓了頓,
“走吧,我讓人送你回去。”
……
外面起了涼風,一輛銀頂的邁巴赫停在山莊門口,司機已經在旁邊待命。
雖然江羨黎不認為自己尋求解決辦法有什麼錯的,但他也是為了她好,剛才她一時之氣,語氣和态度實在不好。
她不想和他鬧僵了。
慢吞吞走在他旁邊,江羨黎想緩和一下他們之間的氣氛,擡頭就看見有人想闖進來,很快幾個黑衣服的精壯保镖迅速過來把人制住,反應很快。
江羨黎見狀故作輕松的說:“其實我也是混進來的,還好沒抓住我。”
又能輕易讓人混進來又能迅速出動安保,也不知道這裡的管理是嚴密還是松懈了。
“嗯,你運氣好。”陳聿琛笑了笑。
“你今天怎麼會來這裡?華萃也是你的産業嗎?”不然他怎麼知道鄭成鵬在這裡。
“不是。”陳聿琛慢條斯理地道,“華萃是徐家長女,也就是我母親的産業。”
“原來是這樣。”華萃神秘的東家,竟然是陳聿琛的媽媽。
來到車前,司機已經拉開了後座的車門。
夜風将江羨黎額邊一縷發絲吹亂,遮住了視線,她忽然停下腳步,轉身看向陳聿琛,圓潤的杏眸裡閃着細碎的光,誠懇道歉:
“我今天的态度不好,對不起。”
“你還要說幾句對不起。”陳聿琛歎了口氣。
“我一開始沒找你幫忙,是因為我們很久沒見了,對你有點生疏。另外也是因為我自己有把握處理好這件事,我也永遠不想成為别人對付你的工具……總之,今天的事謝謝你。”
“我知道,你一直為我考慮,我又怎麼會怪你。”陳聿琛應了聲,“時間不早,上車吧。”
江羨黎卻還是不動。
“怎麼?”
“你還沒說不生我的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