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侯甚至還比不上一個木頭墜子!
謝迎氣笑了,所有的旖旎情緒瞬間一掃而空,聲音驟然一冷:“繼續。”
到底沒能躲過一劫,看來彩虹屁沒有拍到狗謝迎的心趴上。
溫祈欲哭無淚收回思緒,盯着書頁上密密麻麻的字看了半晌,突然啪的一聲把書合上,正襟危坐,語氣嚴肅地問道:“我還有一事不解,望侯爺解惑。”
謝迎倦倦地擡了擡眼,被拆穿她的小心思,大發慈悲地發話:“說。”
“之前在長平縣的時候,縣丞李濤對侯爺不敬,當堂就被斬了。這袁鶴與其相比更是罪大惡極,就算不直接處決,直接通知官府來逮人就是,又何必特意押送這一趟?”
謝迎聞言,并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淡然道:“律令第七十三頁,念。”
又是律法規定?
溫祈狐疑地翻開書,隻見最開頭就赫然寫着:“奉天敕聖宗為國教,見聖教之人如見皇室親臨,法不上聖教。若有命案重案,不得私刑,需押送返京,由陛下親審。”
後半句基本可以視同廢話,畢竟有法不上聖教的規定,不過是讓人到京城繼續逍遙自在罷了。
“那就這麼饒了他?!”溫祈頗為不甘心地質問道,“柳氏山莊被這畜生禍害成什麼樣,侯爺你也是親眼所見!且不說其他,一旦放虎歸山,那小安和陳巧書便首當其沖,不得安甯!”
謝迎靜靜地注視着她:“白紙黑字,縱使本侯,亦不得淩駕于律法之上。阿願姑娘思慮甚遠,但本侯隻做該做的事,自會差人将袁鶴押送回京。”
意思是沒得商量。
溫祈早有預料,神情晦暗地低垂下眼簾,還沒等說些什麼,便聽謝迎話鋒突然一轉:“不夠本侯人手亦有限,這蒼溪畢竟山高路遠,回京之日怕是會有所耽擱……也罷,且看他天敕聖宗,是否真能承天庇佑吧。”
山路幽長,周圍除了樹還是樹,好不容易到了山腳,不必再小心禦馬。承钊百無聊賴地打了個哈欠,擡手喚卑弦來替他趕車。
“袁鶴居然這麼老實?”他瞟了眼後面被五花大綁墜于馬後的謝迎,有些驚訝道,“你們又給他上什麼手段了?”
卑弦搖頭,言簡意赅地答道:“并未。”
“那就是等着回京後又是一條好漢。”承钊确信地點頭,撓了撓下巴,又道,“不過我總感覺,我們趁雨停走得匆忙,好像是忘了些東西。但按理說不該啊,柳見山也死了,袁鶴也捆了,陳巧書和小安也帶着……不對,柳三呢?!”
卑弦跟着一愣:“救人之時打暈了,應當還在山上。”
“啊,算了,山上就山上吧,半截身子入土的老頭,想必也翻不出花來。”承钊釋然地枕着手臂往車轅上一靠,笑道,“總不至于把山給炸了吧。”
話音剛落。
便聽山道深處驟然傳出轟隆一聲巨響,連帶着地面也為之一振。
陰沉的天色下,依稀可見山頂處的柳氏山莊轟然坍塌,濺起滾滾灰土,一時間竟有遮天蔽日之感。
緊跟着,一抹跳動的火焰亮色自山林間迅速蔓延,頃刻間便徹底席卷開來,将山莊的殘骸吞噬其中。熱浪滾滾,連空氣也為之扭曲。
直到驚雷炸響,瓢潑大雨瞬間傾倒下來,将火澆滅。
隻留下一片焦黑。
承钊遙望着山莊的方向,目瞪口呆地用力抹了把濕透的臉:“真……真炸了啊,那老頭這麼有魄力的嗎?”
承钊沒應聲,隻是面無表情地深深看了他一眼,轉身向謝迎請示:“侯爺,雨大了,要歇嗎?”
車内。
謝迎沒有立刻開口,擡手掩實車窗上的簾子,避免讓雨水漏進來。他瞄了眼旁邊捧着書沉沉睡去的溫祈,動作微微一頓,遲疑了下,順手往她身上搭了件鶴氅,然後撩開車簾。
“等雨停。”他下車吩咐道,又望向山頭那邊,“柳三做的?”
承钊連忙給他撐起傘:“那老頭倒是愚忠,好歹這火沒真的燒到山裡,就是可惜了柳氏山莊,積攢下的底蘊,就這麼付之一炬了。”
謝迎的表情沒什麼波瀾:“倒也應了他柳家的詛咒。”
雨急促地打在車頂上,發出噼裡啪啦的淩亂聲響。
溫祈縮在軟榻上,睡得并不安穩,或者說她正處于一種奇妙的半夢半醒的狀态,眼前不斷變換着各種場景,忽而模糊,忽而清晰,最終定格在一處空曠的小院裡。
院内有兩個七八歲的孩童在打鬧,看不清臉,但其中一個,隐隐給她一種微妙的熟悉感。
溫祈感覺自己像是一具魂體,飄浮在空中,居高臨下地觀望着他們。
嬉笑聲越來越清晰,突然間擲地有聲地落下一句:“我爹能騎大馬!”
随即所有的景象便瞬間如同潮水般退去,碎片打着轉地裹挾著溫祈的意識,幾乎是硬塞回她的身體。
腦袋昏沉得可怕,溫祈猛然驚醒,正對上謝迎審度的視線。
他不知道在旁邊看了多久,有些欲言欲止的樣子,直到溫祈晃着腦袋起身,才遲疑地問出一句:“你……夢到什麼了?”
溫祈還沒消化完剛才的夢境,隻感覺臉上濕漉漉一片,本以為是冷汗,擡手一抹才發現是淚水。
她盯着掌心陡然愣住,又聽謝迎語氣古怪地開口道:“剛剛,你一直在叫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