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南縣内專門承辦喜宴的樂班共有七家,而與涉案的四家人有所牽扯的是開在修德坊内的兩家樂班。
柳記樂班所承辦是李舒禾、宋流玉的親事,而鼓瑟樂班承辦的是辛湘與葛螢秋的婚事。
沈韫珠趕去兩家樂班調查時,天色已近薄暮,淡金的霞光籠上屋檐、牆頭。
想是受了“新嫁娘被擄案”的連累,修德坊内久無人家再敢嫁娶,樂班的生意也比往日清冷許多。
是以當沈韫珠踏着細碎金燦的餘晖出現時,兩家樂班的人皆殷勤備至。沈韫珠順勢與他們交談,才知曉樂班裡不隻承辦婚宴,也會操辦壽宴、花宴、詩會、擢升宴等諸類喜宴。
起初沈韫珠并未言明自己的身份與來意,倒是打聽到不少有關樂班辦宴時的規矩以及會用到的相應器物。
若說這之中可能藏人的器物,唯有那大鼓與花轎。
可她借機仔細探了探,并未發現這之中有隐蔽的夾層。況且新娘失蹤當夜,這些東西都還未能及時撤走,不僅被喜宴主家的人搜找過,後也由官差們檢查過,并未發現蹊跷處。
還有一點,不管是大鼓還是花轎,若裡面當真藏着人,事後搬擡的人必定會發現異常。可若是如此,這案子的幫手便牽涉到更多的人,敗露的風險也會随之增加。
然而端看兇犯在接連帶走四位新娘子時都未露出一絲破綻,便不難猜出對方在行事時定然會經過周密的籌劃。似這般謹慎之人,隻會盡量精簡作案手法,減少不必要的枝節。
約莫是沈韫珠問的太多,樂班裡的人終于察覺不對,不禁警惕起來。沈韫珠再想套話,便就被他們冷言冷語給打了回去。
沈韫珠知曉繼續瞞下去已無必要,于是言明了自己的身份與來意。
樂班的人沒想到這案子現下竟會落到神雀衛手裡,當即又驚又懼,哪裡還敢繼續推脫隐瞞。
沈韫珠便将近半年内樂班裡所有人的動向,以及他們平時都與何人來往,有無密切親朋等都詢問了一遍。
待她從樂班走出來時,天幕已黑沉,街上行人稀落,夜間巡邏的金吾衛開始催促小販們收攤回家,商鋪亦陸續閉門。
都已經這個時辰了!
沈韫珠擡頭看向天邊即将落下的最後一抹晚霞,思考着接下來的行動。
秀甯坊定然是回不去了,幸好阿娘她們都知曉她是出門辦案,她也曾向她們叮囑過自己外出時,間或會有回不得家的情形。
既不能走,便也不要浪費這一宿的光景。
沈韫珠四處看了看,正想尋個還未閉門的食肆來果腹,身後卻突然有人追了過來。
“沈、沈娘子?沈娘子,等等,沈娘子……”
沈韫珠回身一瞧,臉上露出些許意外,竟是楊貞兒。
自上次她們在城外見過講話說開以後,楊貞兒就決定不再逃了。虞都到底是她的故鄉,她亦有一技傍身,足夠養活自己,而且欠陳家的聘禮也尚未還完。
“楊娘子?”沈韫珠向對方施禮,看她臉上的神情,似是遇到了急事。
夜色正融入餘晖,楊貞兒扭頭看了看身後昏暗的街道,隻剩零星幾道人影,她有些緊張的握住手中的帕子。
“沈娘子,我、我們借一步說話?”楊貞兒走近,下意識緊靠着沈韫珠,像要将自己藏起來似的。
沈韫珠拍了拍她的手臂,以示安撫。随即擡眼掃視一圈遠處那幾道人影,并未覺出有甚可疑,這才帶着對方離去。
二人來到街邊一棵槐樹下,四周鴉默雀靜。
沈韫珠耳邊傳來楊貞兒緊繃又細微的聲音:“今兒我在羅裳坊遇到個人,說是家裡過些時日要辦喜事,專程來為女兒置辦些新衣,其中還有一套是嫁衣。”
“嫁衣?”沈韫珠眉梢微揚,亦壓低聲音道:“你可詳細問過?”
楊貞兒點頭,說:“當時便是我應接的那位婦人,于是旁敲側擊打聽了下。婦人姓屈,夫家姓青,皆是咱們修德坊的人。青家小娘子要嫁的那人姓申,亦是修德坊的。”
這兩家人竟不懼“新嫁娘被擄案”的流言,敢在這個當口辦親事。若是被那兇手得到消息,不知對方是會在亢奮下繼續作案?還是會暫時蟄伏不動?
“羅老闆下午可在店中?”沈韫珠問。
楊貞兒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