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兩日,宋泠然收到了李哲填好的曲詞,蒼瘦的字體規整排列在雅緻的梨花箋上,折在未署名的信封裡頭。
信封一拆,淡淡的梨花香氣撲鼻而來,與松煙墨的香味水/乳/交融,宋泠然很容易從中感受到李哲的巧思,然後看了看李哲寫的詞——
早春梅風吹蘭亭,雪煎流霞,錦衣香行。泠泠心事付瑤琴,絲弦輕動,松鳥合鳴。
敢問卿心與誰寄,千種相思,萬般憂愁。願為天涯安身處,獨作知音,不負長情。
大概是沒想好這首曲詞叫什麼名字,梨花箋的最上面空了一行。
宋泠然雖然不太懂品鑒詞作,但這首詞句句風雅,應該也不會太差吧,可惜的是李哲沒能領悟她琴曲的意境,才會寫下“千種相思”“萬種憂愁”“獨作知音”“不負長情”等驢唇不對馬嘴的字眼,過于癡情纏綿。
随後,宋泠然又将信封抖了抖,從裡面抖出了個紙條,她展開一瞧,原是李哲想同她見一面,商量着把曲名定下。
宋泠然沉吟片刻,用朱筆在梨花箋上圈了幾個字,将其折好放回信封裡,讓人送還給李哲。
翌日一早,宋泠然隻身赴往松雪亭。松雪亭位于長水大街橋下,正臨燕京湖西畔,原是先帝命人修來賞雪的,時日一久百姓們常常在此躲雨,再久就變成了才子佳人偶遇的聖地。
不過,宋泠然挑中松雪亭,完全是因為它離皇宮近一些。
乍一登上台階,宋泠然就見到了亭中的李哲,他正在看亭柱上先帝留下的詩作,褐色的背影勉強能看出幾分潇灑。
聞到腳步,他轉過了身,臉上立刻露出欣喜的笑容:“宋女師,你來了,學生還以為你要到巳時才會來呢。”
宋泠然看到他衣上沾有露珠,眼圈青黑,蹙眉問:“你幾時來的?”
李哲撓頭一笑:“學生怕老師來了見不到人,所以卯時就過來了。”
卯時?
那他豈不是足足等了一個時辰?
李哲搓了搓手,頗為忐忑:“宋女師,我作的曲詞你……還滿意嗎?”
宋泠然淺淺一笑:“我很喜歡,但是其中有幾句與曲境不符,須得改改才能用。”
李哲頓時有些尴尬,“學生才華不濟,讓宋女師見笑了。”
随即,宋泠然說:“李五公子今日閑嗎?若是閑暇,能否同我在這裡把詞改好了再回去。”
李哲一愣,又露出高興之色,欣然道:“好啊,學生不忙。”
于是,宋泠然拉着李哲在亭中坐下,李哲改詞,宋泠然評點,約莫用了大半個上午的時間,兩人合力定下詞稿。
為了檢驗新詞是否符合曲境,宋泠然解下背後的琴囊,取出焦尾,将新曲撫了一遍,由李哲伴唱——
早春梅風吹蘭亭,雪煎流霞,錦衣香行。泠泠心事付瑤琴,絲弦輕動,松鳥合鳴。
無人知我來時意,不頌榮華,唯頌琴心。若無天涯安身處,我自有我,獨作知音。
“這首曲子便叫作《蘭園賦》吧。”
撫完,宋泠然定下曲名。
李哲見宋泠然滿意,吐了口氣,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笑道:“宋女師,詞曲已相和,不若我們去醉仙樓飲酒暖暖身子吧?”
雖然天氣晴好,但畢竟春寒,在這四面無遮擋的亭子裡待上許久,手腳都凍得僵麻。
作為謝禮,宋泠然果斷答應了李哲的請求,與他同去醉仙樓,請他吃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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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宋泠然從宮外回來時,已是下午,她匆忙做準備,将去長春殿授課。
明秀摸了摸宋泠然的手,雙手冰冷,連忙端來熱水給她泡暖,又用幹淨的巾帕将她的手擦拭幹淨。然後,她一面替宋泠然脫去沾滿春寒的衣裳,一面不經意地調侃道:“此景若是讓太子殿下看到,太子殿下怕是要派禦務府送一車暖爐過來。”
宋泠然好笑道:“我豈有這麼嬌貴?殿下他隻是尊師重道,不是瘋了。”
明秀也被逗樂了,細心替她整理衣裙,說:“之前太子太傅病重,太子殿下親自為太傅大人上山采藥,可把太傅大人心疼壞了。”
“噢?”宋泠然訝異且贊賞,“一個人懂得尊師重道禮賢下士,頗有可取之處。”
一番梳整完畢,宋泠然孑然去往長春殿,卻不知薄珩今日為何不在,令她在琴室等了足足兩刻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