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樂郡主亦然注意到了裴澈的視線,見到宋泠然滞了一滞,臉色變得無比難看。
再然後,長樂郡主疾步走向華亭,像是急于得到一個答案,旁人聽不清他們的三言兩語,唯能覺察長樂郡主從亭中出來以後,整個人好似魂不守舍。
而太子神色依舊淡漠,情緒不溢于言表,他如霧裡看花一般,令人難以琢磨。
很快,流觞曲水開始了,絲竹歌舞皆為陪襯。一隻青銅酒樽由太子親手放下,順着流水徐徐飄下,每當停頓,就由離得最近的人施展一二。
飄了幾回,當這隻酒樽停在宋泠然跟前時,宋泠然下意識朝亭中看去,就聽得裴澈站起身來道:“宋女師,我今日帶了劍,你可願觀我一舞麼?”
嘩——
滿座皆驚。
無數或暧昧、或探究、或驚疑、或嫉妒的眼神落在宋泠然身上,在她與裴澈之間來回徘徊,接着衆人又都看向了長樂郡主,隻見長樂郡主滿臉絕望,當場拂袖離去。
雲娉婷拍了下腦門,心裡暗叫不妙——
糟了!
要挨記恨了。
宋泠然冷眼望着裴澈,早知他說要舞劍給她看是在如此局面下,她必然不會答應。
然而,衆目睽睽無有餘地,她隻能道:“裴世子肯舞給大家看,自然再好不過,裴世子想聽什麼曲子?”
裴澈道:“《破陣子》罷。”
铮——
泠泠琴音響徹瑤池,殺伐之聲沖破雲宵,所有人都覺察到這琴音中夾雜着一股憤怒,與《破陣子》中的家國仇恨情懷完美契合。
聞到這琴音,亭中之人合上孤本,起身朝下首竹林空地看去,隻見女子席地撫琴白衣勝雪,男子舞劍翩若驚鴻意氣風流,片片竹葉飄落在二人身旁,畫面絕美至甚。
天作之合,莫過于此。
适時,觀林道:“殿下,郡主走了。”
薄珩眼神幽微,問了一句:“觀林,宋女師與裴世子相配否?”
觀林不知薄珩為何有此一問,還是如實答:“若論家世,二人門不當戶不對,宋女師實屬高攀;但若論才華,宋女師的琴賦天下無雙,世上恐怕沒有幾人能與她相配。”
答完,他見薄珩久然未語,小心去觑薄珩的面色,隻見薄珩無甚表情,也不知在想什麼,一雙黑棕色的瞳仁如冷玉般,由纖長眼睫半遮半掩。
觀林不禁試探地喊了一聲:“殿下?!”
薄珩堪才淡淡掃了他一眼,依舊沒有說話。
一曲畢,裴澈大汗淋漓,依然難掩豐姿俊逸,宋泠然收手,琴弦都似在冒煙,兩人配合得天衣無縫。
饒是再蠢,在座之人也知這一幕是由誰安排,除了太子誰敢從長樂郡主手底下搶人,誰又能讓世子低頭?
頓時,恭維之詞如雪花般向兩人湧了過去。
“劍與琴,俠骨與柔心,劍膽琴心,不外如是。”
“這一曲一舞世間少有,宋女師與裴世子當真是珠聯璧合,天下無敵。”
“宋女師曲藝驚天下,裴世子亦是人中龍鳳,二人也相當登對。”
……
聽着席間聲聲嘈雜,宋泠然不止惱然,她亦抱琴從宴上離去,甚至顧不得雲娉婷。
将出蘭園時,身後響起一道清澈的嗓音:“宋女師!”
是裴澈追了上來。
宋泠然怒然回首,清冷中不掩疏離,直直道:“裴世子,我生平最讨厭被人算計,你有何求盡管直言,何必曲意接近?!”
聞言,裴澈一怔,眼裡劃過一抹驚訝,方才意識到了問題所在,徐徐笑了笑:“難道宋女師不知道這一切都是太子殿下的安排麼?”
登時,所有的謎團迎刃而解,宋泠然隻覺一股氣血湧上頭頂,渾身冰冷,她的容顔血色盡失,眼睜睜看着裴澈露出一絲無奈的表情,道:“抱歉,宋女師。我為重臣之子,婚事牽涉朝堂,早已受天家掌控,别無選擇。”
宋泠然竭力隐忍着情緒,又冷然發問:“即便如此,你也應私下與郡主說個明白,何必非要惹得她難過?!”
裴澈揉了揉眉心,好似十分的頭痛,“宋女師,我要如何同你講,我們男子對于心儀自己但自己并不心儀的人,疏遠才是最好的選擇,因為一旦理睬,很容易被糾纏被怨恨,我們男子何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