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裡,母親戴着頂舊毛線帽,眯着眼用糨糊将雪白的棉紙仔細貼在木窗框上,風過時新糊的窗戶微微顫動,映出屋内暖融融的燈火。
寒風裹挾着細雪撲向斑駁的窗棂,他趕忙取出裁好的毛邊紙,以面糊為膠,将破舊處層層糊嚴,讓溫暖與安甯重回屋内。
寒風卷着細雪拍打着斑駁窗棂時,蘇晚凝正望着榻上醉夢的三姐艾,她眉間朱砂暈染如霞,兔形銀簪垂落的流蘇輕晃,恍惚間還是初見那日溪邊模樣,于是取過裁好的毛邊紙細細糊窗,仿佛這樣就能将歲月靜好永遠封存在這暖香萦繞的屋内。
寒風裹着細雪将窗棂敲得簌簌作響,榻上醉夢艾鬓邊兔形銀飾随呼吸輕顫,蘇晚凝望着她酡紅的睡顔,指尖沾着溫熱的面糊,将毛邊紙仔細貼在漏風處,恍惚間隻覺這寒夜的煙火氣,都化作了繞着心頭纏綿的情絲。
軒轅紀年的雪總來得猝不及防,西子湖畔的醉府覆上薄霜,檐角冰棱墜着碎玉般的雪粒。醉夢艾斜倚在雕花檀木榻上,月白襦裙染着淡淡的桂花香,青綠色披帛松松繞在臂彎,襯得肌膚比窗外的雪色還要瑩潤三分。她發間那支玉兔銜芝銀簪随着輕晃的腦袋叮咚作響,垂落的銀絲流蘇掃過嫣紅臉頰,倒像是春日裡随風搖曳的海棠。
"又貪涼多飲了桂花釀。"蘇晚凝望着榻上蜷縮成兔兒般的人影,嘴角不自覺漾起溫柔笑意。他素白錦袍袖口繡着流雲暗紋,指尖蘸了蘸案上溫熱的面糊,将裁得方正的毛邊紙仔細貼在窗縫。寒風卷着細雪撲進來,在他發梢凝出細碎霜花,卻不及身後那抹睡顔動人。
記憶突然漫溯到那年春溪畔——溪邊垂楊如煙,醉夢艾抱着食盒從柳樹後轉出,月白裙裾沾着草屑,兔耳形狀的發飾在晨光裡閃閃發亮:"蘇公子,要嘗嘗我新做的桂花糕嗎?"她說話時眼波流轉,像西子湖的春水被春風攪碎了一池月光。
"阿艾,明日帶你去靈隐寺祈福可好?"蘇晚凝指尖摩挲着糊好的窗紙,輕聲呢喃。榻上的人無意識呓語兩聲,翻身時露出半截藕臂,他慌忙取過猩紅錦被輕輕蓋上。窗外風雪漸急,窗棂上的毛邊紙被吹得簌簌作響,卻怎麼也抵不住屋内暖爐氤氲的熱氣。
忽然門扉輕響,醉夢甜抱着銅手爐探進頭來:"三妹又喝醉了?晚凝公子好耐心,這窗紙糊得比繡娘的針腳還齊整。"她橙衣如火,發間金紅色的鳳凰步搖随着動作輕顫,"母親說今日的晚膳有你最愛吃的蟹粉獅子頭,可要一同去?"
蘇晚凝搖搖頭,目光始終落在榻上:"勞煩二姐先去,我等阿艾醒了再用。"話音未落,醉夢艾突然嘤咛一聲,睫毛輕顫着睜開眼,朦胧水霧中望見守在窗前的人影,唇角勾起甜笑:"蘇郎......這是到月宮了嗎?怎麼連窗紙都這樣白......"
"是,你這隻醉兔子,要把廣寒宮都鬧得颠倒了。"蘇晚凝俯身替她掖好被角,指腹擦去她唇邊的酒漬,"下次再偷喝桂花釀,我便告訴大姐,讓她的黑豹來教訓你。"
醉夢艾聞言狡黠地眨眨眼,伸手勾住他的衣袖:"那我便躲在蘇郎身後,讓黑豹咬你白生生的衣擺。"話音未落,兩人相視而笑,窗外風雪呼嘯,卻吹不散這一室缱绻溫柔。
琉璃盞裡的油燈将熄未熄,燈芯忽地爆出一朵燈花,在牆壁上映出細碎的光暈。醉夢艾蜷縮在鋪着兔毛軟墊的矮榻上,月白中衣領口微微散開,露出一截凝脂般的脖頸,青綠色的抹胸繡着細密的月桂紋,随着綿長的呼吸輕輕起伏。發間的玉兔銀簪歪斜着,紅寶石雕琢的眼睛在昏暗中泛着溫潤的光,倒像是真的困倦了。
蘇晚凝将新糊好的窗紙又仔細按壓了一遍,忽聽得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回頭望去,隻見醉夢艾揉着眼睛坐起身來,青絲如瀑垂落,幾縷不聽話地纏在銀簪上,襯得她眼神懵懂又無辜:“晚凝,我好像聽見雪落在竹葉上的聲音了。”
“是風卷着雪粒打在窗上。”蘇晚凝走到榻前,替她攏了攏滑落的錦被,“怎麼不多睡會兒?”他指尖不經意擦過她發燙的臉頰,驚得醉夢艾像受驚的兔子般往後縮了縮,卻又很快被他溫熱的掌心覆住。
醉夢艾歪着頭,忽然伸手扯住他的衣襟,衣料上的雪松香混着她身上殘留的桂花酒香,氤氲成一團溫柔的霧:“你說,若是我們變成兩隻兔子,在雪地裡打滾兒,會不會把毛都弄髒呀?”她說話時眼尾微微上挑,沾着酒意的眸子亮晶晶的,倒映着蘇晚凝含笑的眉眼。
話音未落,木門“吱呀”一聲被推開,醉夢紅抱着一隻橘貓閃身而入。她玫紅色的襦裙繡着金線勾勒的纏枝蓮,發間玳瑁貓形發梳随着動作輕晃,懷裡的橘貓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爪子拍了拍醉夢艾的手背。“三姐姐又說胡話了,”醉夢紅挑眉笑道,将暖爐放在榻邊,“母親讓我來叫你們用膳,今日炖了當歸羊肉湯,最是驅寒。”
蘇晚凝剛要起身,卻被醉夢艾拽得跌坐在榻邊。她歪着腦袋靠在他肩頭,發絲掃過他的下巴,癢得人心尖兒發顫:“我不走,這裡比羊肉湯還暖和。”醉夢紅見狀捂嘴輕笑,橘貓也“喵嗚”叫了一聲,像是在附和。
窗外風雪呼嘯,屋内卻暖意融融。蘇晚凝伸手理了理她淩亂的發絲,忽然想起白日裡路過綢緞莊時,瞥見一匹翠色的雲錦,織着栩栩如生的月兔搗藥圖。他低頭在醉夢艾發頂輕輕一吻,低聲道:“等雪停了,帶你去買新衣裳。”
醉夢艾擡起頭,鼻尖幾乎要碰上他的:“要做和你一樣的對襟襦裙,這樣我們就是......”話未說完,她自己先笑起來,眉眼彎彎,像月牙兒掉進了西子湖裡。醉夢紅看着這一幕,悄悄退了出去,順手帶上房門,将一室旖旎都留在了風雪之外。
正說着,一陣更急的風雪驟然拍在新糊的窗紙上,發出“嘩嘩”的悶響。醉夢艾吓得輕呼一聲,像隻受驚的兔子般縮進蘇晚凝懷裡,月白衣袖滑落,腕間的翡翠镯子撞出清泠聲響。“這雪倒像是要把窗戶咬出個窟窿來。”她仰起臉,睫毛上還沾着未消的醉意,嫣紅的唇瓣微微嘟起。
蘇晚凝還未答話,忽聽得院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緊接着,醉夢熙裹着一身風雪闖進來,白色勁裝肩頭落滿雪粒,狼形銀護腕在燭火下泛着冷光:“三姐!二姐在後院的梅樹下滑倒了,母親讓你去瞧瞧!”
醉夢艾頓時清醒大半,掙紮着要起身,卻被蘇晚凝按住肩頭:“你酒氣未散,先坐着。”他轉頭看向醉夢熙,“我去取披風,你先扶她到暖閣。”說罷快步走向屏風後的衣架,取來青綠色織錦披風,細心地替醉夢艾系上金絲縧帶。
醉夢艾望着他專注的模樣,突然伸手勾住他的小指:“那你要陪我一起去。”她發間的玉兔銀簪在走動間輕輕搖晃,月白裙擺掃過青磚,沾了幾片零星的雪花。三人匆匆穿過回廊,雕花廊檐下懸挂的冰棱在風中相撞,發出細碎的清音。
轉過九曲回廊,便見醉夢甜倚在燕子嚴懷裡,橙色裙裾沾滿雪泥,發間的鳳凰步搖歪向一邊。“二姐!”醉夢艾小跑上前,蹲下身查看她扭傷的腳踝,“怎的這般不小心?”醉夢甜蒼白的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意:“見梅花開得正好,想折幾枝給母親,誰知冰面太滑......”
燕子嚴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醉夢甜打橫抱起:“已經讓丫鬟去請大夫了,先回房歇着。”他說話時目光溫柔,臂彎卻穩如磐石,橙衣女子靠在他肩頭,發間金飾随着步伐輕晃,映得兩人身影在雪地上相依相偎。
蘇晚凝望着眼前的情景,又轉頭看向身旁裹緊披風的醉夢艾。她睫毛上凝着細小的雪珠,側臉在月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澤,突然轉頭沖他甜甜一笑:“等梅花開得盛了,我們也去折幾枝插在房裡好不好?”話音未落,一陣寒風卷着細雪掠過,蘇晚凝下意識将她往自己懷裡帶了帶,掌心傳來的溫度比屋内的暖爐更熨帖三分。
衆人回到主院時,醉府正廳已亮起暖黃燭火。林秀琪握着銅暖爐立在階前,月白色織錦裙上繡着的玉蘭花被風吹得微微翻卷,她望着女兒們的目光裡滿是擔憂:“可傷到哪裡了?”話音未落,醉夢香已從屋内快步走出,明黃色衣袂帶起一陣風,發間的豹紋金飾在雪光中閃過冷冽的光。
“快将甜兒安置到西廂房。”醉夢香接過燕子嚴懷中的醉夢甜,轉頭吩咐丫鬟,“取艾草來熏屋子,再熬碗姜湯驅寒。”她行事果決的模樣,倒真像極了山林間統領百獸的母豹。聶少凱随後捧着藥箱匆匆趕來,深褐色錦袍上沾着些許藥草碎屑,顯然是聽聞消息後從醫館匆忙趕回。
醉夢艾倚在蘇晚凝身側,望着姐姐們忙碌的身影,忽然想起幼時在西子湖畔嬉戲的光景。那時她們九姐妹常追着蝴蝶奔跑,醉夢甜總愛采撷野花編成花環,而醉夢香則會站在高處警惕地望着四周,像守護幼崽的母豹。“小時候二姐摔破膝蓋,也是這樣急得團團轉。”她輕聲呢喃,睫毛垂落,在臉頰投下蝶翼般的陰影。
蘇晚凝伸手替她拂去肩頭落雪,指尖不經意間觸到她冰涼的耳垂,心中微疼:“先回房添件衣裳,别凍着了。”他話音未落,卻見醉夢泠抱着個裝滿熱水的陶罐跑來,藕荷色襦裙下擺沾着水痕,發間的魚尾發飾随着步伐輕晃:“三哥,這是給二姐敷腳的。”她說話時臉頰通紅,顯然是從廚房一路小跑而來。
醉夢艾接過陶罐,忽然想起什麼似的轉頭:“晚凝,你方才說要給我做新衣裳?”她眼神亮晶晶的,像落了一捧碎星,“不如這次,我們也給姐妹們都做一套?就用你說的那匹翠色雲錦,再繡上各自的圖騰。”
蘇晚凝望着她眼中躍動的光,心底某處最柔軟的地方被輕輕觸碰。他想起初見時溪邊那個抱着桂花糕的少女,如今已成長為懂得牽挂家人的女子。“好。”他輕聲應道,“明日就去綢緞莊,将最好的料子都買回來。”
窗外風雪依舊,屋内卻暖意漸濃。醉夢甜的低呼聲、醉夢香的吩咐聲、醉夢泠的輕笑聲響成一片,混着艾草的清香在空氣中流淌。蘇晚凝看着醉夢艾轉身忙碌的背影,青綠色的裙擺掠過地面,恍惚間竟像是春日裡第一株抽芽的柳,帶着驅散寒冬的生機與希望。
正當衆人忙作一團時,院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醉夢蘭提着裙裾小跑而入,寶藍色襦裙上繡着的葡萄紋随着步伐輕晃,發間那隻鑲着藍寶石的鼠形發钗叮當作響。她身後跟着南宮潤,一襲藏青長衫沾着零星雪沫,懷中緊緊抱着一個檀木匣子。
“方才路過藥廬,取了些雲南白藥。”南宮潤将匣子遞給聶少凱,目光掃過榻上臉色蒼白的醉夢甜,“聽掌櫃說,這藥對跌打扭傷最是靈驗。”他說話時溫文爾雅,舉手投足間盡顯書香門第的涵養。
醉夢艾蹲在二姐身側,小心翼翼地褪去她沾着雪泥的鞋襪。醉夢甜疼得輕抽一口氣,發間的鳳凰步搖也跟着微微晃動。“忍一忍,馬上就好。”醉夢艾輕聲安慰,指尖輕柔地按壓着紅腫的腳踝。她月白袖口滑落,露出腕間蘇晚凝送的翡翠镯子,在燭火下泛着溫潤的光。
“都怪我,非要去折梅花。”醉夢甜眼眶泛紅,聲音帶着哽咽。燕子嚴立刻在她身旁蹲下,骨節分明的手輕輕覆上她冰涼的手背:“若不是我沒看好你……”他素來溫柔的眼眸此刻滿是自責,藏青色長衫下的手指微微發顫。
“好了好了,人沒事就好。”林秀琪走上前,用絲帕替女兒擦去額間細汗。她鬓邊的珍珠步搖随着動作輕晃,眼角的細紋裡盛滿慈愛,“晚凝,你去廚房看看姜湯熬好了沒?阿艾,幫你二姐擦擦身子。”
蘇晚凝應了一聲,轉身時卻被醉夢艾拽住衣角。她仰起臉,睫毛上還沾着未幹的水汽,眼神裡帶着幾分懇求:“你回來時,能不能順便帶些蜜餞?二姐喝不慣姜湯的苦味。”她發間的玉兔銀簪在燭火下泛着柔光,整個人像隻撒嬌的小兔子。
“好。”蘇晚凝伸手揉了揉她的發頂,轉身踏入風雪中。寒風卷着細雪撲面而來,卻吹不散他唇角的笑意。路過回廊時,他望見醉夢熙正和覓風在院中舞劍,兩人白色的身影在雪幕中交錯,劍鋒帶起的雪粒宛如銀蝶紛飛。
廚房内熱氣蒸騰,姜湯的香氣混着紅糖的甜膩彌漫開來。蘇晚凝接過丫鬟遞來的瓷碗,又特意挑了些桂花蜜餞,用錦帕仔細包好。他望着碗中翻滾的姜湯,忽然想起醉夢艾喝姜湯時皺着鼻子的模樣——明明怕辣,卻總要逞強喝光,喝完後又像小兔子般急忙去尋蜜餞。
捧着溫熱的姜湯往回走,蘇晚凝在回廊轉角處駐足。透過雕花窗棂,他看見醉夢艾正坐在二姐床邊,青綠色披帛随意地搭在臂彎,正用銀匙輕輕吹涼藥湯。她發間的玉兔銀簪随着動作輕輕搖晃,嫣紅的唇瓣一張一合,不知在說些什麼,惹得醉夢甜破涕為笑。
這一刻,屋内的笑語聲、藥香、暖意,與屋外呼嘯的風雪形成鮮明對比。蘇晚凝望着屋内溫馨的一幕,忽然覺得,歲月若能永遠停留在這樣平凡的日子裡,也不失為一種圓滿。他握緊手中的瓷碗,快步走向那片溫暖。
蘇晚凝掀開棉簾踏入廂房時,醉夢艾正将蜜餞一顆顆喂進醉夢甜口中。暖爐騰起的熱氣裡,醉夢甜蒼白的臉色已泛起紅暈,橙色襦裙上的金線牡丹被燭火映得流光溢彩,她含着蜜餞含糊笑道:“還是三妹最懂我,這蜜餞甜得能把苦氣都化開。”
“往後再不許逞強爬樹。”醉夢艾嗔怪着替姐姐掖好錦被,月白衣袖滑落時,腕間翡翠镯子輕碰瓷碗,叮咚聲響如清泉擊石。她發間玉兔銀簪垂落的流蘇随着動作搖晃,倒像是要躍下簪頭蹦跳的活物。
忽聽得門外傳來細碎腳步聲,醉夢青裹着青紗鬥篷閃入,腰間的蛇形玉佩在暗影裡泛着幽光。她身後跟着書生何童,青布長衫肩頭積着層薄雪,懷中卻牢牢護着一卷畫軸:“方才在書房找到去年畫的凍傷藥方,興許用得上。”他推了推金絲眼鏡,文弱的眉眼滿是關切。
林秀琪接過畫軸展開,泛黃宣紙上的字迹蒼勁有力,配着栩栩如生的草藥圖。“還是阿青想得周全。”她輕撫女兒發頂,鬓邊珍珠步搖晃出細碎光暈,轉頭吩咐丫鬟,“速去按方抓藥,用小火慢煎。”
醉夢紅倚在門框上打了個哈欠,玫紅色襦裙上的貓爪刺繡随着動作若隐若現,懷中橘貓也跟着懶洋洋伸了個懶腰:“折騰到這會兒,肚子都餓癟了。”她話音未落,便聽得院外傳來清脆的馬蹄聲。
少頃,納蘭京攜着醉夢紫踏雪而入。七姑娘的紫色貂裘鬥篷華貴非常,發間狐形金钗鑲嵌的紫水晶與雪光交相輝映,身後跟着的侍從擡着食盒,陣陣香氣撲面而來。“知道二姐受傷,特意從醉仙居訂了暖身的菜肴。”納蘭京掀開食盒,露出熱氣騰騰的花雕醉雞和姜絲鲈魚,“這道鲈魚剔了刺,正适合養傷。”
醉夢艾望着滿屋忙碌的家人,眼眶突然有些發燙。窗外風雪愈發肆虐,将新糊的窗紙拍得簌簌作響,屋内卻被燭火映得恍若春日。她轉頭望向正幫着安置菜肴的蘇晚凝,見他素白衣袖沾上些許湯汁,卻仍眉眼含笑地擺弄碗筷,心底泛起融融暖意。
“都别忙活了,快些用膳。”醉夢香拍了拍手,明黃色衣袂帶起一陣風,發間豹紋金飾熠熠生輝,“吃飽了才有力氣照顧病人。”她利落地分好碗筷,動作間盡顯當家大姐的風範。
衆人圍坐時,醉夢泠突然指着窗外輕呼。隻見醉夢熙與覓風舞完劍歸來,兩人白衣染雪,卻并肩在廊下堆起了雪人。覓風将狼形玉佩系在雪人頸間,醉夢熙則取下腰間短劍,削出兩隻栩栩如生的兔耳朵,插在雪人頭頂。
“倒像極了三姐姐和蘇公子。”醉夢泠捂嘴輕笑,藕荷色衣袖掃過桌面,發間魚尾發飾晃出細碎銀芒。醉夢艾望着雪人靈動的模樣,臉頰染上紅暈,偷偷瞥向身旁的蘇晚凝。卻見他正往她碗裡夾着魚肉,耳尖也泛着不自然的紅,燭光搖曳間,兩人相視而笑,滿室溫馨。
正說笑間,醉府的木門“吱呀”一聲被推開,醉合德裹着灰布棉袍踏雪歸來,肩頭落滿雪絮,手中握着一卷新抄的醫書。他鏡片後的目光掃過屋内忙碌的衆人,唇角不自覺上揚:“老遠就聞着酒香,倒是把我這教書先生的饞蟲勾出來了。”
林秀琪快步上前接過丈夫的鬥篷,月白色裙擺掠過青磚,繡着玉蘭的袖口擦過他凍紅的指尖:“怎的這般晚才回?雪下得這樣大。”她說話時眉間滿是擔憂,鬓邊珍珠随着動作輕晃,映得燭光愈發柔和。
醉合德笑着拍了拍懷中的醫書:“在同窗處瞧見這本《外傷金鑒》,想着甜兒扭傷,抄了些方子帶回來。”他轉身将醫書遞給聶少凱,目光落在榻上的醉夢甜身上,“好些了嗎?”
“爹,就知道您惦記我。”醉夢甜掙紮着要起身,卻被燕子嚴輕輕按住。他藏青色長衫下的手掌帶着暖意,輕聲道:“别動,仔細腳踝。”說話時溫柔的目光仿佛能将冰雪都融化。
醉夢艾蹲下身替父親換鞋,青綠色裙擺掃過地面,發間玉兔銀簪垂落的流蘇拂過醉合德手背:“爹,快些來用膳,納蘭公子送了花雕醉雞,最是滋補。”她仰起臉時,燭光映得眉眼彎彎,像藏了兩汪春水。
蘇晚凝适時遞上熱毛巾,素白袖口沾着的湯汁已幹涸,卻仍一絲不苟地擰幹:“伯父先擦擦臉,路上辛苦了。”他接過醉合德的油紙傘,傘骨上凝結的冰棱墜落在銅盆裡,發出清脆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