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災民安置得如何?”納蘭京握住她手腕,掌心的熱度透過布料傳來,“城西破廟……”話未說完便被劇烈咳嗽打斷。醉夢紫眼眶發燙,伸手輕輕順他後背,胭脂痣随着急促呼吸微微顫動:“八妹和覓風天未亮就去幫忙了,你先顧好自己。”
雕花木門“吱呀”輕響,六姐醉夢蘭抱着竹編食盒進來,藍色裙裾繡着的鼠形暗紋随着步伐若隐若現。“七妹,母親讓我送新熬的藥。”她瞥見榻上掙紮的納蘭京,急忙放下食盒按住他另一隻手,“公子莫急,聶少凱和蘇晚凝已帶人加固堤壩了。”
醉夢紫接過藥碗,見碗中浮着幾顆蜜餞,想起兒時生病母親總會這般哄她們服藥。她舀起一勺湯藥,自己先抿了一口試溫,苦澀在舌尖蔓延,卻笑着對納蘭京說:“不苦的,張嘴。”納蘭京望着她眼尾的胭脂痣,突然含住她遞來的湯匙,溫熱的氣息拂過她指尖:“比七妹的羹湯,還差些甜。”
正鬧着,院外傳來九妹醉夢泠的驚呼。衆人轉頭望去,隻見小姑娘跌跌撞撞沖進屋,粉紅色襦裙沾滿泥漿,懷中卻死死護着個陶甕:“七姐!河裡……河裡漂來好多野藕,正好炖羹湯!”她發絲淩亂,珍珠步搖歪在鬓邊,眼睛卻亮晶晶的,“納蘭哥哥喝了,傷口定能好得快些!”
醉夢紫眼眶酸澀,伸手替妹妹理好碎發。窗外,雨徹底停了,西子湖畔的垂柳上,水珠正順着新綠的葉子滴落,砸在青石闆上,發出清脆聲響。她轉頭看向重新煨熱的砂鍋,琥珀色湯汁又開始咕嘟冒泡,恍惚間,竟分不清這滿屋暖意,是來自竈火,還是心底那抹化不開的溫柔。
陶甕“咚”地擱在雕花竈台上,驚起幾縷未散的藥香。醉夢泠踮腳揭開甕蓋,藕節白如玉脂,沾着的河泥混着荷葉清香漫開來。醉夢紫蹲下身,紫裙拖曳在青磚上,指尖撫過濕潤的藕皮:“小九好本事,這野藕炖進羹湯,最是養人。”
“我來幫忙!”納蘭京撐着榻沿要起身,卻被醉夢紫按回軟墊。她垂眸時,新得的紫玉簪垂落的珠串掃過他手背,涼絲絲的:“再亂動,傷口崩開可别喊疼。”話音未落,五姐醉夢紅抱着陶罐撞開房門,紅色裙擺翻飛如火焰,發間貓形銀飾叮當作響:“剛從馮廣坪那兒讨來的老母雞,炖了給納蘭公子補身子!”
廚房裡頓時熱鬧起來。醉夢蘭蹲在角落剝蓮子,藍色衣袖沾滿碎殼;醉夢艾舉着菜刀,對着藕節犯難,綠色裙擺蹭上了竈灰;醉夢甜踮腳往砂鍋裡撒姜片,橙色圍裙系得歪歪扭扭。醉夢紫将老母雞焯水時,忽然被納蘭京從身後環住,帶傷的手臂虛虛圈着她:“小心油星濺到。”
“還不快躺下!”醉夢紫耳根發燙,卻任由他倚在肩頭。他身上的藥香混着煨湯的熱氣,熏得人眼眶發潮。餘光瞥見姐妹們擠眉弄眼的笑,她佯裝嗔怒:“都還愣着做什麼?二姐,快把艾葉拿來!三姐,該添柴了!”
當第一縷雞湯的濃香漫過雕花窗棂時,院門忽然傳來喧嘩。醉夢熙扛着鋤頭撞進來,白色勁裝濺滿泥點,劍穗上還挂着水草:“堤壩固好了!災民也都安置妥當!”她甩了甩濕漉漉的頭發,目光落在竈台上翻滾的湯鍋,咧嘴笑道:“好香!看來沒錯過七姐的拿手羹湯!”
暮色再次爬上雕花木窗時,醉府的長桌上擺滿了菜肴。醉夢紫舀起一碗凝結着油花的羹湯,琥珀色的湯汁裡,野藕軟糯,雞肉鮮嫩,還卧着幾顆瑩白的蓮子。她吹涼遞到納蘭京唇邊,看他喝下時星目微眯的模樣,忽然覺得,這比任何珍馐都要珍貴。窗外,歸巢的鳥兒掠過西子湖面,驚起粼粼波光,恰似她此刻漾開的滿心溫柔。
長桌之上,燭火搖曳,映得衆人臉上皆是暖融融的。醉合德捋着胡須,望着滿堂兒女與他們的戀人,眼中滿是欣慰:“這場雨,倒讓咱們一家人的心貼得更緊了。”母親林秀琪笑着給每人碗裡添菜,鬓角的銀絲在燭光下閃着柔光。
“說起來,”聶少凱夾起一筷嫩藕,看向納蘭京,“這次多虧你當機立斷拿出地契安置災民。”他身旁的醉夢香微微颔首,鵝黃衣衫上暗繡的豹紋随着動作若隐若現。納蘭京正要開口,卻被醉夢紫輕輕按住,她舀起一勺羹湯,遞到他唇邊:“先喝湯,傷口還沒好全,少說話。”
燕子嚴為醉夢甜添了碗雞湯,眼中滿是溫柔:“其實最辛苦的是七妹,守着竈台一整天,就盼着納蘭公子能喝上熱湯。”此言一出,衆人紛紛附和,醉夢紫的臉瞬間紅透,胭脂痣也跟着染上羞澀的紅暈。她嗔怪地看了眼二姐,低頭攪動碗裡的羹湯,琥珀色的湯汁泛起細小的漣漪。
這時,醉夢熙突然站起身,端起酒杯:“我提議,敬七姐!也敬咱們這一家人!往後無論風雨多大,都能齊心協力!”她白衣飒爽,劍眉星目間透着豪邁,身旁的覓風跟着舉杯,俊朗的臉上滿是笑意。衆人紛紛起身,碰杯聲清脆悅耳,驚飛了停在窗外的幾隻雀鳥。
醉夢泠悄悄扯了扯醉夢紫的衣袖,粉臉上帶着狡黠:“七姐,你和納蘭哥哥的羹湯,以後可得多做些,我們都饞着呢!”此言惹得滿堂大笑,醉夢紫害羞地低下頭,餘光卻看見納蘭京溫柔的目光始終停留在自己身上。
夜色漸深,雨早已停了。醉府的屋檐下,水珠偶爾滴落,在青石闆上敲出清脆的聲響。醉夢紫倚在廊柱上,望着天上的明月,紫裙上的九尾狐紋在月光下泛着微光。納蘭京輕輕走來,将披風披在她肩上,低聲道:“有你在,再大的風雨,我都不怕。”醉夢紫轉頭看他,月光映在他眼中,比往日的星目更溫柔幾分。她笑着點點頭,伸手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溫度,比那碗暖心羹湯更暖。
夜風穿堂而過,将廊下懸挂的紫藤燈籠吹得輕輕搖晃,暈開的暖光裡,醉夢紫與納蘭京并肩立在西子湖畔。遠處醉府燈火通明,笑語聲順着水波飄來,驚得荷葉間的遊魚四散逃竄。七妹垂眸望着掌心相握的手,狐尾化作的紫晶流蘇在腕間輕輕晃動,撞出細碎的聲響。
“在想什麼?”納蘭京屈指輕叩她泛紅的耳尖,傷口未愈的手臂卻固執地将她攏在懷中。他月白長衫上還沾着淡淡的藥味,此刻卻混着醉夢紫發間的茉莉香,在晚風裡釀成蜜。
“在想……”醉夢紫轉眸,眼角胭脂痣如滴血紅梅,“明日該去廟裡上香,謝菩薩保佑平安。”她突然想起白日裡他渾身浴血的模樣,指尖不自覺攥緊他的衣袖,“也求往後的風雨,都由我來熬羹湯陪着你。”
話音未落,湖面忽有夜船劃過,船頭燈籠将兩人影子投在粼粼波光上,碎成點點金芒。遠處傳來醉夢熙爽朗的笑罵聲,伴着刀劍相擊的清鳴——定是她又拉着覓風在演武。醉夢紫忍不住輕笑,擡眼卻見納蘭京正盯着她的唇,耳尖瞬間燒紅:“又在走神!傷口不疼了?”
“疼。”納蘭京突然低歎,順勢将頭埋進她頸窩,溫熱的呼吸掃得她發癢,“疼得隻有七妹親手喂的羹湯能治。”他耍賴似的蹭了蹭,腰間玉佩撞在她紫绡裙擺上,驚起繡着的九尾狐紋仿佛要躍出綢緞。
湖畔垂柳沙沙作響,将兩人身影掩入枝桠間。醉夢紫反手環住他的背,生怕碰着傷口,卻被納蘭京趁機偷了個淺吻。遠處醉府傳來九妹醉夢泠清亮的歌聲,混着廚房新添的柴火噼啪聲,在暮春夜裡織成最溫柔的網。
“明日我要喝蓮子百合羹。”納蘭京啄了啄她發頂,星目映着湖面碎銀般的月光,“還要七妹坐在我身邊,一勺一勺吹涼了喂。”醉夢紫正要嗔怪,卻見他眼底翻湧的情意幾乎要漫出來,到嘴邊的話化作綿長歎息,最終隻輕輕應了聲“好”。此時,一朵紫藤花悄然落在砂鍋裡,随着未涼的羹湯輕輕搖晃,恰似她此刻亂了又暖的心。
次日晨光初露,醉府廚房已飄起袅袅炊煙。醉夢紫绾着新得的紫玉簪,将泡發的蓮子與百合輕輕投入砂鍋。竈膛裡的火苗舔舐着陶土,映得她紫色裙裾上的九尾狐紋仿佛在躍動,腕間紫晶流蘇随着攪湯的動作輕晃,發出細碎的聲響。
“七妹又在給納蘭公子熬湯?”二姐醉夢甜抱着 freshly picked 鮮嫩的春筍跨進廚房,橙色衣袖上沾着清晨的露水。她将筍尖放在案闆上,刀刃起落間笑道:“昨兒看他那眼巴巴等投喂的模樣,倒像八妹養的那隻饞嘴狼犬。”
醉夢紫耳尖泛紅,手中銀勺差點碰翻裝着雪蓮子的青瓷碟:“二姐就會打趣人。”話音未落,院外突然傳來重物墜地的悶響,伴着醉夢熙的叫嚷:“覓風!使劍别帶蠻力,當心傷到花花草草!”
兩人循聲望去,隻見八妹白衣翻飛,長劍挽出朵朵劍花,對面的覓風卻巧妙閃避,腰間玉佩在晨光中劃出溫潤的弧光。醉夢甜搖着頭切下最後一片筍:“這倆活寶,每日不切磋幾場便渾身難受。”
正說着,雕花木門被輕輕叩響。納蘭京倚在門框上,月白錦袍換作家常的藏青長衫,發間玉冠未束,幾縷墨發垂在額前,倒比平日多了幾分慵懶。他望着竈前忙碌的醉夢紫,星目含笑:“我來領今日的藥。”
“藥在桌上。”醉夢紫頭也不回,卻悄悄将熬好的半碗羹湯盛進白玉碗,“不過這碗得……”話未說完,納蘭京已欺身上前,從背後環住她,下巴擱在她肩頭:“得七妹親手喂?”
廚房陡然安靜,連窗外的鳥鳴都似屏住了聲息。醉夢甜識趣地轉身,故意将切菜聲弄得清脆響亮;院外的醉夢熙吹了聲口哨,拽着覓風跑得沒了蹤影。醉夢紫紅着臉掙紮:“傷口還沒好全,這般胡鬧……”
“正因為沒好全,才要七妹多疼疼我。”納蘭京低笑着含住她遞來的湯匙,溫熱的羹湯滑入喉間,卻故意咬了咬她指尖,“甜,比昨日的更甜。”
晨光透過雕花窗棂,在青磚地上織就金色的格子。醉夢紫望着他滿足的模樣,心底泛起漣漪。案闆上的春筍還帶着露水,窗外的紫藤花簌簌落在砂鍋邊緣,這平凡的煙火氣裡,藏着比任何山盟海誓都動人的溫柔。
正當醉夢紫耳尖發燙時,院外忽然傳來九妹醉夢泠銀鈴般的喊聲:“七姐!納蘭哥哥!快來看!”聲音裡帶着藏不住的雀躍。醉夢紫慌忙從納蘭京臂彎裡掙脫,發間的紫玉簪晃得珠玉叮咚,紫绡裙擺掃過竈台,帶起幾縷羹湯的熱氣。
兩人相攜來到庭院,隻見醉夢泠蹲在池塘邊,粉紅色襦裙沾滿泥點,卻渾然不覺,正小心翼翼地捧着什麼。“你們瞧!”她仰起臉,眼中盛滿星輝,掌心躺着顆圓潤的珍珠,在晨光下泛着柔和的虹彩,“是我在荷葉下撿到的,像不像七姐簪子上的?”
醉夢紫蹲下身,紫裙拖曳在青石闆上,九尾狐紋與池中遊魚相映成趣。“當真像。”她伸手輕輕觸碰珍珠,冰涼的觸感讓她想起昨夜落在羹湯裡的那枚。納蘭京忽然在她身後蹲下,月白長衫垂落水中,驚散幾尾紅鯉:“既如此,不如給七妹做條項鍊?”
話音未落,五姐醉夢紅不知從哪冒出來,紅色裙擺卷着風,發間貓形金飾閃着狡黠的光:“喲,這不是我們病号嗎?不好好歇着,又來纏着七妹?”她晃了晃手中剛摘的枇杷,“不過要說做首飾,馮廣坪認識的金匠最是巧手,改日讓他帶些樣式來瞧瞧?”
庭院裡頓時熱鬧起來。三姐醉夢艾抱着剛采的艾草路過,綠色裙擺掃過石階,聞言探過頭:“我前日見了種新樣式,墜子像朵綻開的荷花,配七妹的紫裙定好看。”二姐醉夢甜也跟了出來,橙色圍裙上沾着面粉,笑着打趣:“依我看,不如做成羹湯模樣,省得某人整日惦記。”
納蘭京笑着将醉夢紫護在身後,眼中卻滿是縱容:“那就勞煩各位姐姐費心了。”他低頭看向身旁人,見她臉頰泛紅,胭脂痣在晨光裡愈發嬌豔,忍不住擡手将她鬓邊的碎發别到耳後,“不過眼下,某人該去喝藥了。”
醉夢紫這才想起竈上還煨着的藥湯,慌忙起身:“差點忘了!”小跑着往廚房去時,紫晶流蘇在腕間輕響,驚起廊下栖息的燕兒。身後傳來姐妹們的笑鬧聲,混着納蘭京溫柔的叮囑,在暮春的風裡,釀成最甜的蜜糖。
藥香混着羹湯的醇厚在廚房彌漫,醉夢紫将瓦罐從炭火上取下,升騰的白霧模糊了她的眉眼。忽然,一雙手從身後環住她的腰,帶着體溫的呼吸掃過耳畔:“小心燙着。”納蘭京下巴輕輕蹭着她發頂,染着藥味的衣料裹住她周身,“我來端?”
“你且坐着。”醉夢紫轉身戳了戳他胸口的繃帶,胭脂痣随着淺笑輕顫,“大夫說要靜養。”她舀起一勺黑褐色的湯藥,自己先抿了一口,舌尖泛起苦澀,卻仍笑着哄道:“不苦的,張嘴。”納蘭京挑眉咬住湯匙,含混道:“七妹騙人,比你的羹湯苦上百倍。”
院外突然傳來清脆的争執聲。八妹醉夢熙提着木劍闖進來,白色勁裝下擺沾着草屑,身後跟着舉着掃帚“勸架”的九妹醉夢泠。“七姐評評理!”醉夢熙将劍鞘往桌上一放,震得碗碟輕響,“覓風說我步法不穩,倒不如他新做的捕獸夾!”
醉夢泠拽着姐姐的衣角,粉裙上的銀線遊魚歪歪扭扭:“八姐又偷偷把覓兩哥哥送我的發簪拿去當飛镖了……”話音未落,五姐醉夢紅晃着裝滿枇杷的竹籃跨進門,紅色裙擺掃過門檻,發間貓形銀飾叮當作響:“都别吵!嘗嘗廣坪送來的枇杷,甜過七妹的羹湯!”
醉夢紫被逗得輕笑,端着藥碗的手卻穩穩伸向納蘭京。他含住湯匙時,故意用犬齒輕咬她指尖,引得姐妹們一陣哄笑。大姐醉夢香倚在門框上,鵝黃衣衫暗繡的豹紋随着動作若隐若現:“瞧這黏糊勁兒,倒像我養的小豹子纏着母獸讨食。”
母親林秀琪這時捧着新摘的茉莉花進來,鬓邊銀簪與花白的發絲相映:“都别鬧了,紫兒熬的湯該涼了。”她将花放在窗台,轉頭看向納蘭京,目光裡帶着長輩的慈愛,“京哥兒,往後想吃什麼盡管說,紫兒雖手巧,到底也該換換花樣。”
納蘭京咽下湯藥,握着醉夢紫的手不放,星目掃過滿堂熱鬧,笑道:“隻要是七妹做的,便是每日喝同一碗羹湯,我也甘之如饴。”醉夢紫耳尖發燙,想要抽手,卻被攥得更緊。窗外,暮春的陽光透過雕花窗棂,在衆人身上灑下細碎的金斑,砂鍋又開始咕嘟作響,仿佛也在應和這一室的笑語。
正當醉夢紫被納蘭京逗得面紅耳赤時,雕花木門“吱呀”一聲被推開,父親醉合德背着竹簍跨進廚房,青布長衫沾着草葉,手中握着幾株帶泥的草藥。“紫兒,你母親讓我采些新鮮的紫蘇,說是炖羹提鮮。”老先生推了推圓框眼鏡,目光掃過黏在一起的兩人,嘴角噙着笑意。
納蘭京慌忙起身作揖,牽動傷口悶哼一聲。醉夢紫眼疾手快扶住他,嗔怪道:“叫你别動!”轉頭又對父親甜甜笑道:“爹采的紫蘇最好了,正好給京哥哥煮碗醒神湯。”說着接過竹簍,指尖觸到紫蘇葉上的晨露,涼涼的水珠濺在腕間紫晶流蘇上。
這時,三姐醉夢艾抱着陶罐匆匆跑來,綠色裙擺沾滿青苔:“河邊新打的泉水!”她将陶罐擱在竈台,兔形發飾随着喘息輕輕晃動,“蘇晚凝說用這水煮羹,味道更清冽。”話音未落,六姐醉夢蘭也邁着小碎步進來,藍色裙裾繡着的鼠紋暗花若隐若現,懷中捧着的瓷碗裡盛着雪白的糯米:“南宮潤送來的貢米,煮在羹裡定是軟糯香甜。”
廚房裡一時擠滿了人。二姐醉夢甜将切好的姜片撒進砂鍋,橙色衣袖拂過醉夢紫肩頭;五姐醉夢紅倚着門框剝枇杷,紅色指甲在果肉上靈巧翻飛;八妹醉夢熙閑不住,抄起菜刀非要幫着切菌菇,吓得九妹醉夢泠躲在醉夢紫身後直搖頭。
納蘭京靠在牆邊,看着忙碌的衆人,星目盛滿暖意。他望着醉夢紫踮腳往高處取香葉的背影,紫绡裙随着動作輕揚,露出一截纖細的腳踝。“當心摔着。”他不自覺上前半步,卻被醉夢香攔住。大姐鵝黃衣衫上的豹紋刺繡在光影下閃爍,似笑非笑道:“公子且歇着,我們家七妹啊,可比你想象中靈巧。”
果然,醉夢紫穩穩落下,發間紫玉簪的珠串晃出細碎光芒。她轉身時眼角的胭脂痣微微上挑,沖納蘭京眨了眨眼,随即專注地攪動砂鍋。琥珀色的湯汁在柴火映照下泛起金波,菌菇的鮮香混着紫蘇、糯米的清香,漸漸漫過整間廚房。
窗外,暮春的雨不知何時又飄起來,斜斜掠過西子湖,打在醉府的黛瓦上,發出沙沙輕響。屋内卻暖意融融,此起彼伏的談笑聲與羹湯的咕嘟聲交織,仿佛将這平凡的日子,熬成了最濃稠的溫柔。
雨絲漸密,順着屋檐織成珠簾,将醉府與外界的喧嚣隔絕開來。醉夢紫取下雕花窗棂上的竹簾,紫绡衣袖掠過窗沿時,沾了幾滴清涼的雨水。回頭見納蘭京正被姐妹們圍着調侃,他半倚在太師椅上,蒼白的臉色因笑談染上薄紅,發間未束的墨發垂落,倒比平日多了幾分慵懶的貴氣。
“說起來,”醉夢甜突然将話題引向七妹,橙色圍裙上還沾着羹湯的油星,“紫兒這般會做菜,往後誰娶了她,可有口福了。”話音未落,屋内驟然安靜,衆人目光齊刷刷落在醉夢紫泛紅的臉頰上。她慌亂間打翻了裝着雪蓮子的瓷碗,圓潤的果實骨碌碌滾過青磚,驚得蹲在角落偷吃枇杷的醉夢紅的貓寵“噌”地竄上房梁。
“二姐又打趣我。”醉夢紫蹲下身撿拾雪蓮子,紫玉簪垂落的珠串晃出晶瑩的光影。納蘭京卻已快步上前,修長的手指先她一步按住最後一顆雪蓮子,溫熱的掌心幾乎要貼上她的手背:“我倒覺得,能日日喝到七妹的羹湯,才是天大的福氣。”他說這話時,星目灼灼,全然不顧滿堂起哄聲。
這時,院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渾身濕透的覓風撞開院門,白色勁裝緊貼着脊背,懷中卻死死護着用油布裹着的物件:“雨勢太大,城西堤壩又有險情!”醉夢熙立刻抄起牆角的長劍,白色披風在身後獵獵揚起:“我同你去!”九妹醉夢泠咬着唇,将裝滿幹糧的布袋塞進姐姐懷裡,粉紅色裙擺因攥緊的拳頭皺成一團。
醉夢紫望着姐妹離去的背影,攥緊了手中的銀勺。母親林秀琪輕輕攬住她的肩,鬓邊銀簪随着動作輕晃:“别擔心,她們自會平安歸來。”老人轉身從櫥櫃裡取出珍藏的陳皮,“倒是這雨,最适合炖鍋驅寒湯,紫兒,幫娘搭把手?”
廚房裡重新忙碌起來。醉夢香利落地宰雞,鵝黃衣袖卷起,露出小臂上暗紋的豹形胎記;醉夢蘭踮腳擦拭高處的陶罐,藍色裙擺掃過堆積的柴火;父親醉合德坐在門檻上,一邊編竹筐一邊給孫輩講着治水的典故。納蘭京執意要幫忙生火,卻被醉夢紫按在矮凳上,塞了把葵扇:“扇扇風就好,當心傷口。”
夜色漸深,雨仍未歇。醉府的長桌上擺滿了冒着熱氣的菜肴,最中央那鍋驅寒湯咕嘟作響,生姜與陳皮的香氣混着黃酒的醇厚,在屋内彌漫。當醉夢熙和覓風渾身泥水地歸來時,迎接他們的是滿桌的熱菜,還有醉夢泠遞來的幹爽衣裳。
醉夢紫盛了碗湯,吹涼後遞給納蘭京,又給每個姐妹都添了一碗。琥珀色的湯汁在青瓷碗裡蕩漾,映着衆人被火光映暖的臉龐。窗外,雨打芭蕉,屋内,笑語晏晏,砂鍋的沸騰聲、碗筷的碰撞聲、談天說地的笑鬧聲,交織成一曲最動人的人間煙火。
此後的日子裡,這樣的場景成了常态。或是七妹醉夢紫在廚房研制新的羹湯配方,納蘭京倚在門邊靜靜看着;或是姐妹們圍坐在一起,一邊幫着擇菜一邊打趣拌嘴。西子湖畔的醉府,日日飄着不同的香氣,而那碗為納蘭京熬煮的羹湯,始終是最溫暖的牽挂,在平凡瑣碎的時光裡,煨煮着最綿長的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