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少爺,對不起,我騙了你。”
沿江閣樓,遠眺平靜江面,一派大氣之色。
許長興正一手執着茶杯,看着窗外江色,聞言,緩緩轉過頭來,看着沈心柔。
沈心柔繼續說道:“我接近你是有意為之,我妹妹因為遊行抗議被抓,我求助無門,才出此下策。”
真實原因,她不便多說。
既然目标不是許長興,沈心柔便不想再欺騙他。
于是,她請他吃飯,想将事情說清。
請得起的地方,極為普通,但已超出她最大承受能力。
“可是你從未有求于我?”
“我覺得時機未到,後來妹妹已經被釋放,也就……”沈心柔胡亂編造着說辭。
許長興苦笑着,打斷她的話,“帶着目的接近我的人,多了去,主動承認的,你還是頭一個。”
他的表情、語氣明顯冷了。
“我許長興就是這麼無用的人?除了家世一無是處。”他突然狂笑起來,自嘲道,“我以真心待人,卻從未有人真心待我。”
“許少爺,對不起。”沈心柔非常歉疚。
“這算是我的報應吧。”許長興揮了揮手,“你走吧。”
沈心柔起身,又朝他深深鞠了一躬。付了錢,走出閣樓,日落餘輝,灑滿江面。
她看着,覺得這景色甚美。
沈心柔所在的報社,多登底層百姓,人間百态。
她和徐姐現在跟進的,是在稍微偏遠村子裡的一戶人家。
去的路上,徐姐給沈心柔講了那戶人家的大緻情況。
一家人以種田為生,一對夫妻,三個孩子,夫妻倆本來勤勤懇懇,生活還算美滿。
男主人去年被朋友忽悠,染上賭博,家裡的田産都轉賣完了,還借了高利貸。
那家男女主人都不在,兩個孩子在家附近玩,一見徐姐,忙跑過來圍住她。
徐姐從衣兜裡掏出三個包子,給了他們一人一個,問他們:“阿妹呢?”
阿妹是三個孩子中最小的一個,瘦瘦弱弱的,很怕生。
兩個孩子狼吞虎咽,幾口把包子吃了,有一個差點噎着。
沈心柔伸手想給他拍拍背,那男孩警覺地看她一眼,躲開了。
“沒事,别害怕,她是我同事。”
“阿妹前幾天被帶走了,”男孩髒兮兮的臉有些麻木:“說是去做了童養媳。”
“羨慕阿妹,以後不用餓肚子了,我要是也是女孩子就好了。”
沈心柔聽得心裡一陣發涼。
徐姐讓小孩帶她去找他們的媽媽。
兩個小孩将她們引到一處荒坡上,有一農婦,正佝偻着背,找着什麼。
“趙姐,”徐姐喚了那婦人,邁入齊膝的雜草中,朝那婦人走去。
那婦人聞聲,直起腰身看來,見是徐姐,久經風霜的臉笑出褶子,腼腆道:“你來啦。”
“你在做什麼?我來幫你。”
“找點野菜,家裡沒有糧食了,總不能看着孩幾個餓肚子。”
“我來幫你吧。”徐姐說着,一同幫着挖野菜。
沈心柔也幫着一起找。
“你也會找野菜啊。”徐姐問她。
“大半個埔城的人都會找吧。”沈心柔笑笑。
當年那場饑荒,别說野菜,連野菜樹皮都被搶光了。
風吹着樹林,幽幽地響。
兩個孩子本在旁邊玩鬧,突然一個孩子大叫起來:“他們來了,他們來了。”
邊叫邊跑到他媽媽背後,用手緊緊拽着趙姐衣襟。
另一個孩子也趕忙丢下手中樹枝,躲了過來。
沈心柔看去吧,一行三個男人,生得體肥膘圓,正朝這邊走來。
為首的那個,一臉絡腮胡子,目露兇相,一看就不好惹。
他先是在沈心柔身上打量了幾眼,又看向婦人,往地下啐了一口:“他娘奶奶的,你們可讓老子好找,錢呢,湊齊沒有?”
婦人兩手作揖,為難道:“老爺你行行好,我們實在是湊不出錢。”
“湊不出錢?”絡腮胡子将裝滿野菜的菜籃一腳踢翻,踩在腳下:“不是說把女兒賣了嗎?”
“那錢,那錢……”婦人說着,眼淚就掉了下來,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