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道主烏丸蓮耶穿了一身正式的紋付羽織袴,黑發梳起,露出那雙深情的鉛灰色眼眸。他微微低頭正看着他的妻子——那個傳說中被他一擲千金迎回來的藝伎,牽着她的手,在她耳邊輕語,道盡旖旎。
烏丸夫人穿着金紋黑底留袖和服,眉眼妍麗面容姣豔,不知道聽見了什麼,順着指向看了一眼這邊,眉頭微凝。
兩人皆容貌秀麗,站在一起,看起來正像是一對伉俪情深的夫妻。
感情真好啊。
不顧世俗目光也要在一起的愛人。
——實則不然。
秋庭一羽笑容缱绻溫柔,腦海裡,前輩在尖叫,但他是一點也不聽,繼續在鬼舞辻無慘耳邊一一數過:
“第五位,站在樓梯旁邊的那位中禦門君。羽林家格,藤原道長次男藤原頼宗為始祖*,鐮倉時期起家族便在内務省任職,承蒙家世隐蔽,如今擔任衛生局局長。”
“去年七月,他在勞動副大臣的引薦下見到了你的這個身份,你向他打聽了将要引進的新進藥物,并在九月,得到樣品。”
他看見‘女人’的眼睫顫動,額角鼓起青筋,臉上雖還維持着禮節性微笑,但瞳孔已經不知道何時豎起,腥紅欲滴。
殺意如刺骨之錐,秋庭一羽微笑地直視他的怒視,甚至還要再多問一句:
“這個我也沒說錯吧,夫人?”
「卧槽……盒。」
白川前輩看得目瞪口呆,眼見鬼舞辻無慘怒氣值越飚越高,他也顧不上别的什麼了,連滾帶爬地勸混邪人收手。
「别樂着開盒了,現場人他全給你殺了你怎麼收場啊!」
秋庭一羽充耳不聞。
反而更進一步,又指向了下一個目标:“第六位,則是攝關近衛家的次子……”
“你到底想說什麼?”
鬼舞辻無慘壓着怒氣質問道。
他的聲音并不大,但也引起了周圍一些一直在關注着這邊的人的注意,可秋庭一羽壓根不在乎别人的目光,他低下頭,去牽‘女人’的手。
“我讨厭他們。”
這個已經享有了人類至高至上權利與财富的人類低聲說道。
他垂着眸,鴉羽般的睫毛微動,似在壓抑着什麼,掌心越收越緊,卻将聲音放緩,緩慢地說清楚每一個音,像要将鬼舞辻無慘繃緊的神經親手捋開般,一字、一句:
“他們都看見過你的樣貌,你的頭發、你的臉、你的眼睛、你的嘴、你的手……你已經是我的妻子,他們卻還記得你,你也還想見這些人。”
這場宴會是為烏丸夫人舉辦。
但其背後,則是鬼舞辻無慘的要求。他想要烏丸家的人脈為他尋找永生的青色彼岸花牽橋搭線。
當時,秋庭一羽沒有拒絕。
鬼舞辻無慘還有些意外,他對這個人類的印象就是個瘋子,可怖的頭腦、巨富的身家、扭曲的愛,面對這種利用,烏丸應該會提出要求才對。
他都做好了會被得寸進尺的心理準備。
可當時秋庭一羽就是同意了,沒有提出任何條件。
秋庭一羽廣發邀請,為鬼舞辻無慘請來了整廳的貴族名流、軍閥權貴。
但現在,當作為全場矚目的烏丸夫人受到無數祝賀與注視後,鬼舞辻無慘發現這家夥又變了。
變得焦躁,緊握着他的手不放。
目光就像黏住了一樣,灼灼地停在他身上,幾乎讓鬼常年低冷的體溫也要熱燥起來,人類身上那股奇異的藥香侵蝕性的撲過來。
然後在他耳垂邊不斷說着激怒他的話,格外可恨。
“那和你又有什麼關系。”
鬼舞辻無慘被他看得頭皮發麻,想抽回手,但攥得太緊,根本抽不回來。
他冷言刺道:“别來妨礙我。”
“但我不喜歡這樣。”
秋庭一羽露出了一個明快的笑容,喜氣洋洋像陽光似的:“你應該隻看着我,你應該隻屬于我。我更喜歡這樣。”
鬼舞辻無慘心口跳了跳。
他想起了秋庭一羽之前說過的那些話——‘讓你隻能看見我,也是一種你屬于我。’
先不提會不會做,單論能不能。
秋庭一羽有着他無法理解的強大力量,這力量不同于鬼殺隊的呼吸法,似乎就是一種體術與劍術,但能壓制他的攻擊,那麼就論這一點,這個人類可以做到。
而這個瘋子的性格向來我行我素……
為什麼?
鬼舞辻無慘不明白為什麼突然這個人類的情緒就走進了極端。
就因為他之前見過的人很多……等等。
鬼舞辻無慘忽然明白了什麼。
再看眼前的人類,他蓦地明白了,甚至笑了起來,擡起下颌,露出近乎嘲諷、惡意的俯視。
“還真是不知足啊,烏丸。”
“你對我做的這些還不夠嗎?居然還想要更多?”
這幅模樣就是烏丸蓮耶原本的樣子。
他人口中身份尊貴優雅的貴族老爺實際上就是個歇斯底裡的瘋子。
渴求永生,便用百般算計獵殺鬼王。
一見鐘情,就用生死豪賭再三踩踏底線,要囚鬼作困獸。
哈,瘋子的占有欲就是這樣。
扭曲、畸形,像某種黑暗裡讓人汗毛聳立的注視,那份貪婪的欲望永遠填不滿。
如同人類所說的這樣:
“不夠。”
“永遠不夠。”
那這份好懂的貪婪、這個瘋狗一樣的家夥該怎麼馴化呢?
簡單極了。
鬼舞辻無慘拿出那枚戒指。
由随着舶來品一起傳來的婚約風俗穿過指節,落在無名指根。再擡起手,攥緊他的、屬于人類的那隻手也一同擡了起來。
鑽光在燈光下閃爍,它很漂亮,精心定制的款式極襯鬼蒼白的肌膚。兩隻手交疊,迎着宴廳燈光,就像是……在向那些關注着他們的人宣誓什麼一樣。
然後,無慘意料之中的。
那個人類瘋子裝出來的笑容消失了。他那雙總是遊刃有餘的鉛灰色瞳孔沉寂,渾濁的虛情假意在這一刻,全部都安靜下來。
看起來危險性大,但其實是個很好馴養的家夥啊,僅僅是給出一點甜頭就溫順起來了,蠢得可以。
鬼舞辻無慘心中諷刺。
這樣想着,他心裡忽然冒出一個想法。
那是不是像扮演藝伎時對其他有價值的客人一樣,裝作也愛他的模樣,就可以輕而易舉地調教這個瘋子、得到他的一切了?
這時,他看見了秋庭一羽的臉。
輪廓分明、眉目俊秀。
是個通俗意義上好看的臉。但令人惱怒、或者令人着迷的則是他那向來從容不迫、懶怠誘人的氣質。
似乎對這個人來說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
所以隻要選擇他、隻要簡單的付出一點虛假的‘愛’……
……不,沒這個必要。
無慘驟然清醒。
一個棘手的人類而已,不值得他付出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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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好了……”
秋庭一羽笑了起來。
他也不說是什麼太好了,隻是緊緊握住鬼舞辻無慘的手,主動帶着自己這位‘夫人’,去面見更多的客人,去得到夫人想要的更多情報。
那悠然的鉛灰瞳孔中,沒有熱切的愛意。
隻有冷靜。
冷靜地看見角色好感度在緩慢的+1上漲,數據仍是負數。
但任務一切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