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那種寂靜地獄裡待了不知道多久,本以為就那麼死去了,卻忽然又睜開了眼。
黑澤陣還記得從死亡裡睜開眼看見的第一張臉。
是秋庭一羽。
這個男人将他從地獄裡拽了回來,給予了他新生,就此,黑澤陣視他為父親,唯一忠誠的對象。
也因此,黑澤陣厭惡一切對父親不利的人,即使那是父親的‘妻子’。
“我不喜歡她。”
十二三歲的少年直言不諱道。
秋庭一羽到是很理解地點了點頭,他摸摸少年的腦袋,說:“看得出來,你們倆都挺不喜歡對方的。”
“……父親不會覺得我對她的态度很差嗎。”
秋庭一羽回答得很快:“不會啊,我知道你是個什麼性子。我最開始還想過你們說不定會打起來,還想認真想過要怎麼勸架呢。”
“…………”
黑澤陣被這幹脆又偏縱的态度弄得怔了怔,沒有繼續說話了。
秋庭一羽留給了他思考的空餘時間,他将目光投向别處,路過街邊小攤,看見有‘草加煎餅’的小零食攤販。想着孩子今天中午不高興,氣得沒吃飯,他買了幾個,塞給黑澤陣。
醬油色的米果用海苔包着,是鹹口的。
入口脆香,很好的填補了饑餓的胃。
黑澤陣咬了一口,又看向牽着他的手的高大男人,他知道這是秋庭一羽特意買給他的。
這個男人對他們似乎從來都沒什麼架子,即使莎朗總想着離開,他也沒說過什麼。隻是一次又一次地去把莎朗從外面帶回來,讓見識到外面并不是那麼美好的少女重新回到安全的庇護下。
這并不就代表烏丸蓮耶是一個溫和的人。
黑澤陣很清楚他的父親在渴求什麼,也知道烏丸蓮耶收養他們的目的——返老還童、死而複生,這個表面輕浮松快、甚至看起來有些嬉皮笑臉的男人,實際上從很久以前開始,就将目标對準了永生。
而從大批量實驗體中脫穎而出的他和莎朗是幸運的那個、幸運的成為了烏丸蓮耶不會殺死的展品。
這個男人真實的那一面,并非善類。
黑澤陣從來不在乎這些。
他正是在知道這些的情況下,仍然稱給予了他生命的烏丸蓮耶為“父親”。
同時,他也越發的不明白:“父親為什麼要喜歡那樣一個女人呢?”
“大約是因為一見鐘情吧。”
秋庭一羽回答得很快很輕快。
銀發少年雙總是冷淡認真的墨綠色眼眸中浮現了一抹疑惑。
他仰頭去看秋庭一羽,發現說這話那名黑發灰眸的男人面露認真,并不是在和他開玩笑。黑澤陣安靜的低下頭,指節扣進掌心,垂眸思考半晌,說:“我知道了,我會對她稍微好一點。”
但也隻是态度稍微好一點而已。
這是看在父親的面子上。
秋庭一羽卻用手掌按住了他的腦袋,無聲否認了這句話。
他蹲下來,對上少年的綠瞳。
“你好像沒明白我真正的意思,陣。”
他說着,聲音穿過大街喧嚣的人聲,傳入少年耳中:“我的意思是,不要因為我的喜歡,而去強求你的不喜歡。”
“讨厭就讨厭了,這些不會影響我對你的看法;你永遠會是我的孩子,我不會因為他人,而改變對你的态度。”
“你就算是讨厭到想殺了她也無所謂。”
秋庭一羽說。
“我更喜歡你現在的模樣。”
黑澤陣一時怔愣。
他站在原地,許久沒有吭聲。
人群來往喧鬧,父子之間的悄悄話無人可知,即使有人路過看見,興許也隻是會笑一笑,覺得這對父子的感情真好。
“父親。”
最終,少年握住了放在他腦袋頂上,那隻寬大的手掌。他将秋庭一羽的手拿下來,反握、收緊,眼眸間綠光晦暗,浮現着孺慕依戀,說:“我們回去吧。”
“嗯?不用再逛一會兒麼?不用勉強自己哦。”
“不用。”黑澤陣頓了頓,臉上的表情又恢複了常見的冷淡,但他握緊了手中成年人的大手,并不打算放開:“我已經知道該怎麼面對她了。”
黑澤陣從來不喜歡他那位新的母親。
但他尊重秋庭一羽的想法,他不會違背父親的意願。
隻是……
會更讨厭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