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殺兔子,你卻要殺死我。”庫洛洛沉吟着道:“有趣、有趣。”
酷拉皮卡擦拭着雙刀,略低下頭,思忖了半晌認真說道:“我殺不死你。”末了又補充一句,“暫時沒有這個能力。”
庫洛洛的笑意更深了,他靠近到酷拉皮卡身邊,戲谑地問道:“你不怕殺不死我,反而被我殺死嗎?”
酷拉皮卡露出一個苦笑。
夕陽斜照下來,在他臉上灑滿金燦燦的陽光。那樣子,無奈又自嘲,竟生出了一點成熟酸澀的氣質來。酷拉皮卡擡頭對上庫洛洛的眼睛,“我每天都很怕。”
那種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軟弱,在孩子眸中轉瞬即逝,再也難以覓尋。隻是誰知道他心裡蕩漾着的是怎樣的一種情感?
酷拉皮卡鎖着細眉,雪白的臉頰、脖子、手臂,無不顯露着年輕和朝氣。但又是誰,把這個年紀不該有的煩惱和困境給予了他?庫洛洛突然感到一陣難以名狀的難過,心髒像被誰抓緊了似地往下沉。情不自禁地伸手,一把将眼前的少年擁入懷中。
酷拉皮卡驚愕得輕輕一顫,眉頭鎖緊了。
庫洛洛略低下頭,輕輕地在酷拉皮卡的額頭印下一個吻。似乎這種不曾有過的親昵和溫情能讓他的内心稍微平複下去。慚愧和自責,兩種奇異的情感,是庫洛洛第一次品嘗到的,那種感覺說不出的難受。
突如其來的親密舉動,讓酷拉皮卡駭然得呆立原地。兩人之間不是沒有過肢體接觸,不過這般親昵的、包含着情感的舉動,确實隐隐地傳達着某種意義。
酷拉皮卡試圖推開庫洛洛,然而對方的一句話,就再次把他的雙腳定住了。
庫洛洛加緊了兩手的力度,黑色的頭發摻雜到金黃色的頭發之中。他貪婪地嗅着酷拉皮卡的味道,嘴唇在對方的臉頰上輕輕地劃過,“如果你現在把瞞着我的事情都說出來的話,我馬上放你走……好不好?”這是他能開出的最大的條件。
把瞞着他的事情都說出來……就可以離開。
可以離開?
酷拉皮卡腦海裡面不停地重複着這句話。他想回去窟盧塔族盤地,他想念父母,想念師傅,想念夥伴們。
即使是窟盧塔族盤地的一根小草,對于現在的酷拉皮卡而言,都是那麼親切,那麼讓他渴求。過去的生活,無不引誘着酷拉皮卡。
擡頭看着庫洛洛,對方輕柔的眼神把他籠罩起來,溫和而無害的目光仿佛世上一切危險都能遮擋住,可靠得讓人心顫。
說出來就能回家,告訴庫洛洛之後,他就能見父母親了……
酷拉皮卡薄唇微啟,抱住他的雙臂和緩地輕掃着,鼓勵他把秘密說出來。嘴巴猶豫地張了張,他被蠱惑得輕呼一聲,狠狠地一咬牙,刹住了快到喉頭的話語,差點就把窟盧塔族的秘密脫口而出!
“那……那是我最不想說起的事。”因為沖動而差點壞事,酷拉皮卡額上滲出了細汗。
“是嗎?”原本以為庫洛洛會大失所望,甚至拳頭相向。沒想到頭頂響起的隻有淡如水的一句話,“不說也行。”
酷拉皮卡的回答讓庫洛洛松了口氣,同時又禁不住再次試探道:“隻是你不說,我不可能放走一個曾經來過流星街的陌生人。”這話似乎是說給自己聽的,又像是在酷拉皮卡面前,為自己的行為開脫一樣。
聽着這般絕對的結論,酷拉皮卡隻覺得一陣暈眩。想離開這裡的心,從來沒有變過。絕望從頭到腳,貫穿于全身。
庫洛洛把酷拉皮卡攬得更緊了,仿佛要把這個人融進自己的身體裡一樣。他對酷拉皮卡好奇、羨慕……甚至有點妒忌。
酷拉皮卡和流星街裡任何一個人都不一樣。他是世上最純粹、純真的東西,所有邪惡、恐怖、殘忍全都跟他沒關系。閃亮得耀眼,雪白得讓人不忍亵渎。這樣就夠了,能一直保持這份天真,正是酷拉皮卡獨特的地方。庫洛洛埋首在酷拉皮卡的發絲中,似乎連他身上的氣味都那麼純潔幹淨。
想起那隻在酷拉皮卡刀下逃出生天的兔子,庫洛洛譏诮地無聲輕笑。懷裡的人連一隻畜生也不願殺死,這種假慈悲是最讓他惡心的行為。
酷拉皮卡涉世不深才不懂得這個道理——世上所有的畜生都不會念及你的不殺之恩。隻要對它們的生存有幫助,它們照樣會忘恩地反撲騰過來,啄走你的食物,冷眼看着你因它餓死而袖手旁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