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相無的背肌驟然繃緊,渾身上下都僵住了,但同時全身肌肉又好像變得特别松軟,特别是腿部的。
——完了,這個聲音……是五條老師。
夏油傑不動聲色的輕輕拍了拍她的肩安撫,率先轉過身:“是悟啊,怎麼來的這麼晚。”
五條悟沒有理會夏油傑套近乎的話,甚至也沒有看他,而是盯着被他擋住大半的另一個身影。
“陸相無,過來。”
被點名,還是第一次被五條老師念全名,陸相無兩股戰戰,大腦一片空白又好似在想東想西。
——早些時候還在跟憂太說沒有見到冷臉的五條老師而萬分遺憾,好了,現在沒有遺憾了。
但她連轉身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五條老師的語氣聽起來好可怕啊,而且這個場面要怎麼解釋……根本就百口莫辯啊!
難道要說認錯人了,她其實是陸相有嗎?
“幹嘛要為難一個被邪惡詛咒師挾持的無辜學生呢,不像你的風格啊。”
“我沒在跟你說話。”五條悟把手從口袋裡抽出來。
陸相無避無可避,一咬牙轉身面對:“五條老師……”
五條悟最近沒顧得上去理的額發有些長了,垂下來蓋過了眼睫,他沒有說别的,而是又重複了一遍。
“過來。”
與此同時,他屈肘擡起的掌心中,咒力開始凝結。
陸相無一下急了,錯步上前把夏油傑護在身後:“五條老師你别——他現在生命值比他的德行還低了,但是、但是他他不是壞人,就可能是沒那麼壞的那類壞人……我可以作證、呃一次,而且私刑是不對的啊,五條老師你先别動手聽我說——”
“嗯,過來說。”
在陸相無語的無倫次中,五條悟緩步向前走去,一步、兩步……
“五條老師您先冷靜,老師你别……老師!”
面對五條悟的步步逼近,陸相無徹底沒了辦法。
五條老師完全不像是能夠溝通的樣子,之前就聽熊貓說起過,咒術界乃至夏油傑曾經的老師,都态度一緻的要在這次行動徹底「祓除」掉他……當時她覺得沒有任何替現在的夏油傑說話的理由,但當既定的結局就要發生在眼前時,有些太匆忙也太……可怕了。
真的能目睹這一切就這樣發生嗎?
可又能怎麼辦呢……
陸相無也不知道,她從那天收到熊貓的信息就一直很茫然。
在這件事上的逃避和面對都似乎與她無關,人是自己選擇的總和,隻是那一段童年的記憶迫使她無法将自己視為局外人,想要完成童年未竟責任的承認,即使試圖還以他‘受害者’的身份,也無法抹去他作為‘加害者’的新身份……
她一直勸解自己,剝離被抛處境與責任焦慮帶來的迷茫……「認識論責任」也好,「現代性倫理困境」也罷,當所有理論框架都無法消解矛盾時,選擇本身就成為了對「人如何承擔自由」的終極追問。
人總不能超出或者說回避自身的被抛境況。
在這一刻,在五條老師的一步步的逼迫下,她不得不放棄逃避、粉飾太平,直面自己的内心:沒辦法看着夏油傑就這樣死掉——或許他應該、也想要一個死亡。
至少,她不想讓自己後悔。
陸相無做出了回應。
『葆真』
一塊竭力用出咒力屏障,就這樣豎在了五條悟的面前。
真好。
五條悟扯起嘴角,從新宿瞬移趕回高專到現在,他的耐心徹底告罄了。
他記得在第一次見面就問過是不是認識夏油傑了吧,她是怎麼說的……哦,被伊地知轉移了話題,還有上次說有件事隐瞞不會也是指這個吧?
——最好就隻有這件事。
“這就是你的答案?”葆真在蒼下隻維持了連十分之一秒都不到就消失的幹幹淨淨,但他還是停下來了,“你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嗎?他又做過什麼,如今新宿和京是什麼樣子,認真想想,不要一時沖動,好嗎。”
五條悟讓自己耐下心來,跟眼前這個沒說謊但一點也不誠實的小孩好好說。
“不要用‘後果’這樣的東西吓唬沒有社會閱曆的孩子,有什麼跟直接跟我說吧。”
“啧。傑,你還是那個喜歡拐小女孩的人渣啊,一點沒變呢。”
“哈哈,我就當你是在誇我好了,”夏油傑聽了也笑起來,一點都沒變嗎?
“我的家人們還好吧?”
“全都逃跑了。”
“那就好,謝謝了。”
“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沒了,隻是現在這個世界,無法讓我發自内心地歡笑。”夏油傑看着遠處的天,燒紅了半邊天的夕陽已經沉了下去,剩餘的殘晖微弱到甚至讓他感到昏暗的程度了,最後他看向昔日的摯友:“水水是我……家,曾經的鄰居。”
以前的家啊,他已經很久沒想起過了。
“好,我知道了。”五條悟點點頭。
“我不知道!”陸相無深吸了一口氣,她忍受不了這種仿佛臨終前的歲月靜好的對話氛圍,爆發了:“所以那天晚上的咒靈是怎麼回事你查清了嗎?那也告訴我啊!你不打算活了看開一切,原諒世界,我還不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