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兩個嬷嬷不情不願,直到葉湘怡坐在桌前啞着嗓子埋怨道:“夫君,你看她們。”
這才支走了兩個看似服侍、實則監視的嬷嬷。
紅紗帳裡,正在熟睡的裴俞風聽了這聲山路十八彎的“夫君”,打了個冷戰。
葉湘怡又等上片刻,穿着一身輕便的裡衣就往廊下去。
燭火幽幽,門“吱呀”一聲合上,裴俞風睜開眼睛。墨色的瞳仁越發幽暗,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風起陣陣,銅鈴在穿堂風中叮咚作響。
大紅的燈籠輕輕搖晃,葉湘怡閃身進了裴俞風的書房。
利益婚姻,她無法掌握裴家掌家之權。
此刻裴俞風願意幫助葉家,但不能保證他下階段也能保下葉家。
更何況自己已經嫁入裴家,若是日後裴俞風想要吞并葉家茶園,自己不能淪為案闆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接受他人救助遠沒有和裴家徹底成為利益共同體來得實在。
換句話說,掌握裴家的核心賬目,找到裴家緻命問題,利益交換,才是葉湘怡在日後保住葉家茶園的唯一途徑。
書房裡未點燈,一片幽寂。
窗外竟然又淅淅瀝瀝下起了雨,雨滴打在窗棂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葉湘怡燃着火折子,目光在書案和書架上快速掃視。她跟随父親經營自家生意多年,對賬冊登統的一些手段了如指掌。
一本明賬用于應對官府,家中另有一冊暗賬。
她的視線落在書架上的賬冊上,很新,幾乎沒有翻動的痕迹。
葉湘怡走近,上下瞄上幾眼。賬冊下方是一套《淮南子》并三本《左傳》,下方木架擺着一套《爾雅》孤本,以及一套《慎子》。
她迅速放下,退了幾步上下端詳。
猛的轉身,面北而站。
南面靠牆也是幾排書架,葉湘怡瞥見了第三個書架上的一支冰裂花瓶。
細看之下,這排書架的模闆要比剛才的書架厚上一些。她走上前去,試着拿起花瓶,這花瓶竟然紋絲不動。
葉湘怡心中默數,向左轉了十八下。
冰裂紋花瓶底發出極輕的“嗑哒”一聲。她再次嘗試拿起花瓶,成功了。
花瓶底部是一方小小的暗格,其中有一把精緻的玄鐵鑰匙。
她想着來日再探,又聽到更鼓混着皂靴踏水聲由遠及近,她放回花瓶,極其快速地擰了回去。
自己則是縮在書案下,等人走遠,這才蹑手蹑腳地返回卧房。
出來的時間不短,該回去了。
門“吱呀”一聲輕響,紅燭依舊燃着,葉湘怡趕在兩位老嬷嬷返回之前回到卧房。
她蹑手蹑腳地爬上了床榻,可能是在書案下蹲太久,手腳竟是有些麻了,一個不注意竟然撲倒在裴俞風寬闊的臂彎裡。
天空響起一聲悶雷,轟隆隆的,掩蓋住葉湘怡跌倒的輕聲驚呼。
熟睡的人悶哼一聲,迷迷蒙蒙地睜開眼,壓着嗓音低聲問道:“怎麼回事?”
葉湘怡埋頭進裴俞風的懷中,嘤咛一聲:“夫君怎麼了?”
心中卻暗叫不好,自己怎麼把這位活祖宗弄醒了。
裴俞風長臂撈起靠在懷中的葉湘怡,明知故問道:“夫人不是說累了嗎,怎麼醒了?”
灼熱的氣息噴吐在葉湘怡耳畔,惹得她不自覺縮了縮脖子,嬌嗔道:“夫君!”
語氣裡還帶着三分嗔怪,眸底掠過一絲狡黠,忽擡手捶他胸口,再開口聲音又軟了三分:“夫君這般折騰人,倒教妾身如何安睡?”她腕間翡翠镯子磕在裴俞風胸膛,叮當作響,手指也攀上裴俞風的脖頸。
葉湘怡隻當他中了迷藥,并未多想,配合裴俞風的關心做戲。
裴俞風臂彎忽而收緊,将那溫香軟玉般的人兒更往心口貼去,似要将她揉進骨血裡,他喉間滾出低啞一聲笑,修長指節卻極輕極緩地撫過她脊背,如撫一匹易碎的綢緞。
燭火将二人身影投在紅紗帳上,他下颌抵着她長發,嗅得她發間淡淡花香,呢喃道:“夫人這般投懷送抱,倒教為夫如何睡......”
他暗啞嗓音裹着三分促狹七分寵溺,聲音小了下去。長睫在燭火下投出蝶翼般的影,呼吸漸沉漸穩,唯有環在她腰際的手仍似鐵箍般未松分毫。
葉湘怡見狀,這才敢偷偷長舒一口氣。
窗外雨下的大了,狂風裹挾着豆大雨珠,狠狠撞向雕花木窗。
那原本虛掩的菱花窗棂被疾風驟然掀開,雨珠斜斜砸進搖曳的内室。
春桃忙去關了。
窗外一道銀蛇般的閃電裂開夜幕,電光給一室鮮紅染上些許慘白。
裴俞風緊了緊雙臂,嘟囔一句:“夫人也睡吧。”
葉湘怡答應一聲,心中并不安穩。但想着累了一日,自己也應睡上一覺。
誰知剛閉上眼睛片刻,便察覺出了不對。
熟睡中的男人那雙滾燙的手遊離在各處,讓葉湘怡徹底沒了睡意。
那股子被解藥壓下去的火氣,絲絲兩兩泛了上來。
葉湘怡緊閉雙眼,咬緊牙關,縮在裴俞風懷中不敢發出一絲聲音。
她看不見的地方,裴俞風那雙墨色的瞳孔幽深沉寂,眼底染上一股終于得手的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