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他們家少爺抹了把嘴角,突然笑出聲,那笑聲中帶着一絲嘲諷與無奈:“還不去備車!沒看見少夫人鞋都跑丢了一隻?”
葉湘怡已經沖到了大門口,夏禾和春桃一左一右跟着。春桃抱着披風追在後頭,聲音帶着一絲焦急:“少夫人等等!鞋!”
管家老王吩咐人又備了另外一駕馬車,小心翼翼地問道:“少爺,這葉老爺的壽材需要備下嗎?”
裴俞風慢悠悠踱到門房處,瞧着馬車飛馳而去,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備着,就當沖喜。”
葉湘怡如一隻受驚的蝶兒,發絲淩亂,裙裾飛揚,踉跄着便沖進了内室。
彼時,窗外天光已大亮,那輪紅日似一顆溫潤的明珠,從東方的天際緩緩升起,金光穿過雕花的窗棂,在青磚地上投下斑駁陸離的光影。
葉湘怡滿心滿眼皆是榻上那氣息奄奄的父親,無暇顧及這窗外已然升起的朝陽。
屋内藥味濃得嗆人,彌漫着一股死亡的氣息。葉父躺在榻上,臉色灰敗如土,胸口起伏微弱,像是随時要斷氣一般。
齊明跪在床邊,手裡還攥着半濕的帕子,一擡頭,眼底全是血絲,面容憔悴不堪。
“爹爹!”葉湘怡撲過去,抓住父親的手,那手冰涼得像塊石頭,沒有一絲溫度。
她的聲音都變了調,帶着無盡的恐懼與悲痛:“您别吓我,昨日我出門時你還說等身體好上一些,就帶我去茶山……”
大夫站在一旁,搓着手歎氣,聲音帶着一絲無奈:“夫人,令尊這是郁火攻心,又着了風寒,冷熱相沖,身子骨撐不住了……”
“撐不住?”葉湘怡猛地擡頭,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般砸在被褥上,聲音帶着一絲絕望:“什麼叫撐不住?求您,求您您再想想辦法!”
大夫搖頭,葉湘怡跌坐在一旁,齊明想伸手扶她,卻聽見門口傳來腳步聲。
裴俞風身姿閑散,卻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他慢悠悠地踱步而入,眼眸深邃鋒芒畢露,帶着攝人的寒意,冷冷地往齊明搭在葉湘怡肩上的手一掃。
齊明隻覺那目光如冰刃,瞬間穿透肌膚,直抵心底,讓他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搭在葉湘怡肩上的手,像是被火舌舔舐一般,猛然一縮,迅速收了回去,動作慌亂而狼狽,仿佛多停留一刻,便會遭受滅頂之災。
“湘怡……”齊明低聲叫她,可葉湘怡已經聽不進去了,她抓着父親的手不放,眼淚糊了滿臉:“爹,您醒醒,您看看我……”
裴俞風并不搭理旁人,不疾不徐地踱至葉湘怡身側,俊朗的面容上并無過多表情,隻是伸出修長的手,指尖輕觸葉湘怡的衣袖,聲音低沉而溫和道:“夫人,地上寒涼,切莫久坐,恐傷了身子。”
葉湘怡整個人陷入無限悲傷中。素手掩面,淚珠如斷了線的珍珠,從指縫間簌簌滾落,打濕了淺粉色的衣袖。整個人蜷縮成一團,似一隻受傷後無處可依的小獸,纖弱的肩膀随着抽泣微微顫抖,那哭聲壓抑悲怆,在寂靜的屋内回蕩。
每一聲都似重錘,狠狠地敲在裴俞風的心上。
裴俞風眉頭緊皺,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心疼,他剛要說話,葉老爺突然微弱地動了動手指,眼皮顫了顫,竟睜開了眼。
“爹爹!”葉湘怡驚喜地撲過去。
葉老爺渾濁的目光落在裴俞風身上,卻把他認成了齊明,嘴唇哆嗦着:“明、明兒哥……”
裴俞風:“……”
葉老爺艱難地擡起手,抓住裴俞風的袖子,氣若遊絲:“明哥兒,照顧好小湘怡。”
“對不住……小湘怡……”
裴俞風面無表情,葉老爺緊緊攥住他的手,斷斷續續又重複了兩遍“對不住”,手一松,徹底沒了氣息。
屋内一片死寂,仿佛時間都凝固了一般。葉湘怡眼淚懸在眼眶裡,愣愣地看着父親的臉,突然眼前一黑,整個人軟倒下去。
齊明瞳孔驟縮,心頭一緊,下意識便要伸出手臂,想要将倒下的葉湘怡穩穩接入懷中。
然而,裴俞風竟比他更快一步。隻見裴俞風長臂一展,撈住葉湘怡那纖細如柳的腰肢。身形一轉,毫不遲疑地将她直接打橫抱了起來。
“你!”齊明怒道,眼中滿是憤怒。
裴俞風瞥他一眼,聲音帶着一絲嘲諷:“她暈了,我帶她回去。”
“她爹剛走,她得在這兒!”齊明攥緊拳頭,手臂上青筋暴起。
裴俞風冷笑一聲:“她一個弱女子,在這兒能幹什麼?”
齊明咬牙:“裴俞風,你别太過分!”
裴俞風懶得理他,抱着葉湘怡往外走,王管家正好進來,低聲道:“少爺,壽材已經備好了,您看着......”
“按規矩辦,風光些,是我裴家的親家。”裴俞風頭也不回,“我先帶夫人回去,這邊你留下照看。”
齊明沖上去攔住他,眼神中滿是憤怒與不甘。
裴俞風眯了眯眼,聲音帶着一絲警告:“齊明,你是不是忘了,她現在是我夫人?”
齊明拳頭捏得咯咯響,可最終,他隻能眼睜睜看着裴俞風抱着葉湘怡大步離開。
屋外,陽光升高,灑在青石闆上,卻無法驅散屋内那濃濃的悲傷與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