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葉湘怡驚覺自己誤飲了酒時,已然遲了。
三杯佳釀入喉,面上漸漸泛起如霞紅雲。
所幸她素日酒量尚可,隻是這飲酒便上臉的體質,讓她瞧着醉态更顯幾分。
隻是席間兩對夫妻,景象大相徑庭。
裴俞瀾身畔,盧瓊華似已用過晚膳,自己并不怎麼動箸,隻一味地将盤中佳肴往裴俞瀾的碟子裡添。不一會兒,那碟中便堆起了一座小小的“菜山”。裴俞瀾望着那滿碟的菜,眼中滿是無奈與寵溺。
裴俞風這邊,亦是滿心關切。他念及葉湘怡體态纖弱,總盼着她能多進些飲食。今日難得得閑,他更是殷勤備至,恨不能将滿桌的珍馐美味都堆到葉湘怡面前。
他滿心都是她,隻想将她養得白白胖胖,不受半點委屈。
“久未歸家,不知你在杭州住得可還習慣?”盧瓊華輕聲說道,話語間帶着幾分委屈。對裴俞瀾的思念之情,如潺潺溪流,難以言表。
她日日夜夜盼着他歸來,如今他雖在身旁,可這短暫的相聚,又怎解得了她心中的相思之苦?
“瓊華,盤中已滿,莫要再添了。”裴俞瀾也不惱,隻是那眉眼間略顯尴尬。
他忙打斷妻子的話頭,柔聲安慰道,“我知你心中委屈,待此次事務了結,我定當多陪陪你。”
言罷,他餘光瞥見葉湘怡與裴俞風那邊亦是這般情景,心中尴尬稍減,倒生出了幾分好奇。
他暗自思忖,這三弟向來心性淡漠,對女子更是疏離,怎會對葉湘怡如此上心?
“夫君,我吃不下這般多了。”葉湘怡察覺到裴俞瀾的目光,心中微窘,暗中輕扯裴俞風的衣袖,低聲說道。她本就有些醉意,此刻被衆人注視,更是羞澀難當,臉頰愈發紅得厲害。
席間裴俞瀾說起杭州趣事,逗得衆人笑聲不斷。
裴俞風面上帶笑,心裡卻翻江倒海。
二哥和二嫂也是聯姻,怎麼就能這般恩愛?他偷偷瞄向葉湘怡,見她聽得入神,更是酸得不行。
她低眉淺笑,似是林間初綻的梨花,清雅中帶着幾分不經意的嬌媚。剛才多飲了幾杯酒,那原本白皙如玉的臉頰漸漸染上了兩朵紅雲,眼波流轉間,多了一絲朦胧與迷離。
大婚之日她便是如此,那嬌俏的模樣,至今仍刻在他的心間。
“俞風,”裴俞瀾喚他,“想什麼呢?酒都灑了。”
裴俞風回神,發現酒水已浸濕了衣袖。葉湘怡連忙取帕子給他擦拭,輕聲問道:“夫君今日怎麼心不在焉?”
裴俞風盯着她沾了酒液而愈發豔麗的唇瓣,忽然生出個荒唐念頭——
若是自己在大婚當日便将生米煮成熟飯呢?反正她也是願意的。
這樣能叫她更喜歡自己一點嗎?
他心中糾結萬分,既渴望與她更進一步,又害怕這突如其來的舉動會吓到她。
可那她的心呢?她的心願意嗎?
他不願如此将就。
“俞風?”裴俞瀾又喊了一聲。
“俞風不會是喝醉了吧。”盧瓊華關心道。
裴俞風放下酒杯,壓下心頭燥熱,強裝鎮定道:“無事,隻是剛才思量了片刻毛利。草草算了一下,除去車馬和人力,包括前期打點的店面人脈,三批雨前茶也能獲利五萬有餘。”
葉湘怡眨眨眼睛,她并不知剛才裴俞風心中所想。
隻是她察覺出男人身上籠罩着一股風雨欲來的氣息。
裴俞風有一雙眼睛狹長如鳳翎,眼尾微微上挑,眸色卻似浸了寒潭水,流轉間帶着疏離的鋒芒。現在薄唇抿成一道淡色的線,唯有唇角天然上翹的弧度,才讓整張臉顯出幾分溫潤的假象。
她心中暗自思忖,這男人究竟在想些什麼,怎會突然這般模樣?
裴俞風人是極為能幹的,小小年紀便帶着裴家拿到了江南六府茶引,隻待明年江南茶會拿下皇商名頭,那在江南幾州茶業生意上,便無人再敢望其項背。
早些年裴家放出要給裴俞風娶親的風聲,峤州有頭有臉的人家均躍躍欲試。
隻不過後來是因為什麼事情,這個風聲就黃了來着?
葉湘怡有些記不起來了。
她一面照顧哥嫂,一面觀察男主,兩頭操心,幾杯酒下肚竟有些醉了。
他這個樣子?是有點羨慕?
葉湘怡大膽猜測起來,也許她應該做點什麼,來拉近與他的距離。
酒宴散時,月色已上中天。
盧氏扶着微醺的裴俞瀾告辭,二人相依而去的背影看得葉湘怡怔怔出神。
她心中滿是羨慕,這般相濡以沫的感情,她何嘗不渴望擁有?
隻不過現在也不錯,雖是利益婚姻,但至少算的清楚,不必陷入動心又抽離得兩難境地
“真好诶!”她輕聲感歎。
“嗯。”裴俞風站到她身側,酒氣混着蘭花香味籠罩過來,“二哥和二嫂感情向來好。”
葉湘怡仰頭望月,假裝沒注意到身旁人幽深的目光,輕聲說道:“剛才二嫂還說,他們成婚前隻見過三次诶。”她喝了酒,面上浮現潮紅,裝着醉酒一般軟軟朝着身後靠去:“嫂子還說,若不是嬸嬸非得要她在家中盡孝,隻怕是早跟着二哥同去杭州了。”
春末的夜晚還是涼的,身後男人懷抱寬闊,足夠她安安穩穩地停靠。
她閉上眼,享受這一刻的安甯,也許假裝醉酒睡着會更好些,葉湘怡想。那便等他喊她罷。
裴俞風任由她依靠着,心中五味雜陳:“那我們呢?”他突然問道,聲音中帶着一絲期待與忐忑。
“啊?”葉湘怡收起嘴角淺笑,轉頭,朦胧睡眼正對上他灼熱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