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邊感慨一邊往後倚靠在椅背上,對這個簡直可以說手眼通天的神秘資本大為好奇,實在是反常,有這種能耐的公司難道體量會小嗎?可它來得悄無聲息,商海水深,不會有任何一個頂級掠食者在出現時毫無征兆,這是極為反常的。
陸斯嘉思忖片刻,緩緩皺眉:“這不合常理。”
“從上到下,一點風聲不見,這麼大一口肉都咬在嘴裡了我們才聞見肉腥氣,恐怕來頭不小,電話都快打到市長辦公室了,才從張秘書那裡挖到點消息,聽說拿下那裡的公司叫逍遙遊,一年前才注冊的新公司,底下隻挂了兩個空殼子,叫什麼虛像科技,還有個娛樂公司。”
陸複隻笑着搖搖頭,無奈道:“注冊人才二十幾歲,就算是隻是做個幌子,也實在太敷衍了。”
陸斯嘉若有所思:“也是科技公司?”
“記得是什麼軟件開發和全息技術方向,倒是和剛出台的網新法跟的緊。”陸複皺眉,“燕微……這名字,聽着耳熟。”
他立刻注意到說出這個名字之後,陸斯嘉臉上的表情微微變了,敏銳地捕捉到這一點,陸複眯了眯眼睛開口:“你認識?”
意外的是,陸斯嘉沉默了片刻,最終淡淡道:“我和她不熟,她是……黃建國爺爺的孫女。”
陸複略睜大了眼睛,一下子就想了起來:“哦?哦……原來是燕宏的女兒。”他忽而喜笑顔開,大笑了幾聲連連點頭:“我說是誰,原來是黃家的孩子,你爺爺和黃建國老爺子可是年輕時候一起在碼頭扛過沙袋下過鄉的老交情,她母親黃柳鹂大學的時候和你媽媽可要好了。”
他越說越滿意似的,忽而看向陸斯嘉,笑意加深:“隻是後來慢慢就不走動了,這姑娘都長這麼大了?倒也有點她外公的風采了,小小年紀這麼能幹。”
陸斯嘉閉口不言,垂下眼睛,陸複心情變得很好,笑着憶起往事來:“我記得以前你剛從國外回來,去秀山的療養院還和黃老爺子見過,這小丫頭當時還把你從農家樂果園裡帶出來,你還被狗咬了一口在腿上,還記得?”
在陸複的笑聲中,陸斯嘉隻略一點頭,回答說:“記得。”
他又垂下眼簾,短暫的記憶回溯,他當然是記得這回事,不過回憶總是稀薄,此刻跳入腦海的,隻有三五個散碎的畫面。
溫熱的暑氣和過于明亮刺眼的日光,汗水蜇人,鼻息之間都是泥土和成熟甜蜜的果子香氣,視野中兩排果樹逼仄,枝繁果碩遮天蔽日,是隻有絢爛而模糊的畫面在飛速後退,一條逃命的路無限地往前延伸,因為跑動過度而呼吸不暢,他盯着跑在前面的小小的背影,奮力奔跑不願意被丢棄,心髒幾乎要跳出來的刺激。
說實話,他對燕微沒有什麼深刻的記憶,但唯獨這個十分深刻以至于現在他想起這個人,仍舊是被曬得黑瘦,一頭毛栗子一樣的短茬頭發,從逼近的狗吠聲中神兵天降的形象。
陸斯嘉這輩子很少有這種不體面的時刻,因此,後來聽到大人拿娃娃親來打趣的時候,他尚不成熟的心中除了羞惱窘迫,還有一點淡淡的微妙的抵觸。
不過他們後來并沒有什麼稱得上結交相處的契機,所以哪怕是從小認識,但陸斯嘉對燕微再勉強說不上是什麼熟人。
陸斯嘉長期國内國外兩頭跑,等他回國開始接手産業,也隻是在正式場合和她有幾面之緣,她的形象已經完全和他記憶中的人不同,或者說,已經完全喪失了特殊性,她看上去溫順得體,隻是諸多同齡異性其中的一個而已。
他擡起頭,對陸複說:“去年我去過金煌記的百年慶典,她在宴會上對燕宏扔了一個酒瓶,衆目睽睽下鬧得很大。”
陸複的表情果不其然一怔,随後皺眉,這荒唐事他也略有耳聞,隻是沒想到主角居然是今天這個不聲不響拿下一塊不可開發禁區地皮的年輕人。
他略作思忖,還是溫和地說:“還是年輕氣盛啊,清官難斷家務事,估計是在家裡受了點委屈吧,唉,一個姑娘家家,跟家裡對着幹,不知道出去打拼一場,要多拼命才被人賞識,提拔起來的。”
可是她回來才一年,怎麼就拿下這麼大一塊地?可見也是不得了的,之前竟然一點沒聽說。
陸複目光移到陸斯嘉臉上,含笑:“你們差不多年紀,家裡又是老交情,我們這些當叔叔伯伯的不好摻和人家家裡事,你多關心一下,好不容易回來,大概也是需要幫襯的時候。”
陸斯嘉與他對視,清晰的下颌線分明,緊繃時他牽動嘴角:“嗯,知道了。”
陸複這才心滿意足的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