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日不見,沈翊身上明顯多了幾分銳利且沉穩的氣質,一身玄衣燙金碎紋圓領袍襯得人尊貴文雅氣場十足,也斂去了獨屬于少年的青澀。
而彼時不經意間地對視,沈翊漆黑的眸子如同在冰天雪地間漂浮在水面上的冰山,冰冷間又透着些許柔情,不會讓人覺得太過難以接近,但通常眼神中的實際意思,卻是讓人難以捉摸。
一瞬間,飄着陣陣寒意的目光略過層層雨幕落在宋聞璟身上。
可卻又在下一秒,這座漂浮在水面上的冰山開始慢慢融化,清透明亮的眸子漸漸燃起了暖意,沈翊眉眼一彎,淺笑了下,随之腳下的步子邁的急了些。
宋聞璟不知道為什麼沈翊會在這個時候來,但看着沈翊離得越來越近,心裡止不住地慌亂起來。
腦袋裡思緒縱橫交錯,宋聞璟下意識般地想要關門,覺得沈翊或許不一定是來找自己的,可能是來找送進來的那四個人,自己就當什麼也沒看見,等沈翊一走,自己就去找香淩,不管沈翊一會兒要做什麼,自己都要沉住氣。
這般想着,宋聞璟剛把門即将推上,門上不知道卡住了什麼東西,在兩門相距一拳的距離時關不上了。
宋聞璟擡頭,一滴水珠突然砸在自己額前不禁顫了一下,隻覺得一陣冰涼,而眼前,一把收起的傘不知何時插在門上。
等宋聞璟再回過頭,沈翊已然站在門口,玄色的外衣被雨水侵濕變得更加深沉,額前被打濕的碎發也粘在一起一縷一縷地挂在臉上,而殘留在臉上的雨滴也順着臉頰滑下來。
宋聞璟目光一路上移對上沈翊那雙略顯陰沉的眸子,随之不禁動作一頓,還未等往後退,頭頂上那把傘便率先落了下來,砸在頭上冰涼的雨水向周圍四濺,頭頂又涼又疼,宋聞璟不由得手一松,摸上被砸的地方,順勢往後退了兩步。
傘滾落在身後,宋聞璟沒注意,往後踉跄了兩步,差點踩空坐下去。
身前,房門大開,門外的涼意止不住地往裡面湧進來,随之沈翊緩緩邁過門檻,穩穩站在宋聞璟跟前。
宋聞璟擡頭看着他,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說點什麼,隻聽到沈翊的聲音随門外的雨聲一并灌進耳朵裡。
“皇叔不是在等朕嗎?關門幹什麼?”
聞言,宋聞璟不由得僵在原地愣了半晌,随之又張口問道:“你來幹什麼?是不是想問我記起什麼來了?”
“一小部分。”沈翊道,“記不起來就算了,朕原本想問皇叔關于從前的一些私事,但現如今都過去這麼多年了,皇叔即使沒失憶,說不定也記不清多少了。”
宋聞璟不解道:“那你想問什麼?如果我知道,我會告訴你,但你知道後,能不能也答應我一件事。”
話音落,沈翊明顯頓了下,看着宋聞璟一副正經的樣子,不由得問道:“想讓朕答應什麼?”
宋聞璟垂了下眸子,心裡躁動的不安也在沈翊的這一句話後,徹底化為一潭平靜的死水,雖然不知道沈翊最後答不答應,但話都擺在自己面前了,總要試上一下。
他擡起頭,卻不敢直視的沈翊眼睛,“陛下能不能放過這府裡的一個人?”
“嗯?”沈翊愣了下,心裡詫異着不知道宋聞璟為什麼會這麼問,但還是想追問個清楚,“誰?”
宋聞璟道:“她叫香淩,是個很好很好的小姑娘,她從沒做過什麼,還望陛下别将她牽扯進來。”
“就是那個跟在你旁邊的小侍女?”沈翊頓了下,見宋聞璟微微點頭,随後又若有所思道:“朕怎麼聽說幾年前,皇叔從外面偷偷帶回來了個女人,而且還是從通敵叛國的秦府帶回來的,從前能讓皇叔冒這大的險,現在還能讓皇叔執意護住的這個人難不成就是幾年前留下的叛國餘孽?”
“如果真是這樣,那這人非死不可,而皇叔,你就是罪加一等,讓你死十遍都不夠。”
“你……”
這段話,讓宋聞璟突然回想起什麼,腦袋裡還沒想清楚沈翊是怎麼知道的,但身體卻已經在沈翊話音落下的瞬間,下意識般地跪了下去。
他不知道該辯解什麼,事實總會被人發現,可香淩無辜,他想求沈翊放過香淩,但卻又不知道自己這條根本不值當的命能不能給香淩換來一線生機。
雙腿微微一彎,膝蓋還沒等落在地上,隻感覺一雙寬大有力的手穿過自己的腋下,将自己穩穩當當地提了起來,就像是提起一隻三個月般大的小狗崽一樣簡單。
宋聞璟還沒反應過來,又被按在一旁的凳子上,擡眸隻見眼前沈翊笑了笑,又道:“這就迫不及待承認了?先别這麼着急跪,朕還沒把話說完。”
“還要說什麼?”宋聞璟偏過頭,絲毫沒什麼興趣再聽沈翊說些什麼,現在香淩身世被暴露出來,罪臣之身又怎麼能活的長久,而且沈翊肯定也不會容下她。
這般想着,沈翊突然湊了上來,悠悠道:“既然你想保她,朕也可以答應你,不過……”
話到一半戛然而止,宋聞璟心跳的不行,見沈翊不再說話,便忍不住扭頭看他,随之猛然站起身追問道:“不過什麼?為什麼不繼續說了?”
沈翊依舊不應,隻見往後退了兩步,轉過身往外走好幾步。
宋聞璟以為沈翊要走,連忙跟上前,拽住他的衣角将沈翊攔下,道:“你先别走,把話說完,你還想要什麼?”
聞言,沈翊回過頭,兩人目光交彙,宋聞璟率先敗下陣來,他垂下頭,漸漸松開了手,他這才發現,自己本就什麼都沒有,他還能給沈翊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