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鍋中水燒開上汽,沈宏昌将箅子放進鍋中,蓋上鍋蓋,三人才算松了一口氣。
玉竹拿出手帕,給馮清月擦擦額頭上沁出的細汗,有些激動道:“還好跟小姐一起來了吳地,這還是我長這麼大以來,第一次跟人一起準備祭竈。”
馮清月雖然有些累,心中卻分外舒坦。她再也不用等着誰回來,再也無需祈求旁人給她家的溫暖……她在哪裡,家就在哪裡。
蒸了大約三刻鐘,沈宏昌掀開鍋蓋,将白白胖胖的團子盛了出來,端到廚房用紗布蓋着,又馬不停蹄地重新盛水炖煮豬頭。
玉竹拿了三個團子,自己一個,馮清月一個,又給正燒火的沈宏昌一個,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包的緣故,三人皆覺得分外好吃。
忙忙碌碌一晌午,趕在申時總算将祭祀一應食物全準備好,崔府三人将手臉洗淨,又換了身新衣服,由馮清月開頭,點上長香,歡送竈君上天述職。
馮清月口中道:“廿四夜,饴糖甜,竈君吃了樂開顔,望您閑言碎語莫出口,福祿喜壽多留連……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
祭拜結束之後,馮清月直起腰,笑道:“往日裡竟不覺得祭竈如此隆重,非得親為後才知道講究有多少。”
玉竹将供桌上的豬頭、鯉魚、廿四團、米糖、棗糕、胡桃、秋栗、松子等一應肉食點心幹果鮮果一一收到廚房,口中道:“是啊,竈君老爺吃完了,也該輪到咱們吃了。”
沈宏昌将供桌從竈台前移開,默默拿出一柄掃帚,開始清掃院子。
他們才搬進來沒多久,在入住時便徹底打掃過一遍,灰塵尚不算多,但總歸是灑掃屋舍淨門庭,撣淨檐塵驅晦氣,有個好兆頭也是好的。
馮清月跟玉竹随之也拿起撣子,熱火朝天地幹起活來。
在忙忙碌碌中,馮清月心滿意足地過了個安穩的年。
她多次向上天祈求,若是能讓她這樣一直過下去,便是馮遠嶂當場離世她也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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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初降,吳地府衙衆人站在官道路口焦急等待。
從京中傳來八百裡加急通函,道攝政王将親臨江南整頓官場亂象,第一站就是吳地。
寒風中有人抱怨,“也不知是怎麼想的,還沒出正月就來吳地找事兒……”
旁邊人急急捂嘴,小聲道:“你是瘋了不成,竟敢議論起攝政王了?”
抱怨那人表面住嘴不再說,實則心中不見半點恭敬,有幾分不屑地想到:什麼攝政王?要他說就是個瘋子癡子,為了一個外室要死要活,鬧得朝野間都不安甯,着實可笑!
他族中有在京中任職之人,早就将年前那場鬧劇傳了過來,也就是這群吳地這群沒人脈沒根基的才這麼戰戰兢兢。
旁人不知此人想法,不管心裡怎麼想,面上皆肅目遠眺,一派恭敬之狀。
不知過了多久,遠處傳來轟隆馬蹄聲,煙塵滾滾襲來,衆人神色一凝,攝政王一行人到了。
高大駿馬疾馳到人前堪堪才止蹄,天光昏暗,看不清馬上那人神色,隻覺得那人神情冰冷,氣勢駭人。
衆人被吓得急急跪下,不管此前腦中有何心思,皆不敢在此多發一言。
岑闵也不下馬,從衆人身前躍過,十分傲慢,卻無人敢說。
兩隊親兵緊跟其後,不發出一點聲音,沉默着向城内挺進。
衆多馬蹄踏地之聲漸漸在跪地衆官心頭敲擊,越來越重,越來越重,有往日作奸犯科的兩股戰戰,幾乎無法維持跪地姿勢。
衆人心頭不約而同有了同一個想法。
江南,怕是要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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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闵高坐馬上,望着吳地玲珑秀山,胸中似有激蕩岩漿翻湧,燙得他眼眶通紅。
這一路上,他幾乎隻在夜裡稍作修整,虧得是他和麾下衆人所騎皆為名馬,才能經起此番折騰。
青州那邊前日傳來消息,未查找到馮清月的蹤迹。
說不清楚是失望多些還是了然多些,岑闵面上不動聲色,隻是往吳地疾馳的速度越發加快。
現下終于到了。
岑闵用力閉上雙眼,将眸中霜意掩去。
馮清月,你最好日夜期盼孤早日抓到你。
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