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岑闵到達吳地,江南求援密信如流水一般飛往宮中,上京城風雨欲來。
正清殿中燈火璀璨,卻驅不散一身龍袍那人臉上的衰敗慘淡,地上一片淩亂,似是有人将桌案掀翻,砸碎一地碎片。
太監和宮女跪在一旁,大氣不敢出,生怕惹到憤怒中的皇帝,讓他們像之前那些被拉出去的人一樣,遭來一頓痛打後,從宮中蒸發不見。
不知過了多久,殿門前響起一道柔和聲音:“這是怎麼了?誰又惹我們陛下生氣了?”
安婉邊說着話,邊趁着在陰影處狠狠皺眉。
她暗歎一聲,走到皇帝跟前,面上帶出幾分擔憂地看向他。
皇帝怒道:“怎麼了?還不是你那前好夫婿害的!”
安婉訝異地看向他:“此話怎講?”
皇帝面色鐵青,不住踱步:“皇姐,不是朕說你,岑闵這厮越發癫狂,你怎麼也不勸勸他?”
“他先是置皇家臉面于不顧,同你退婚,又是因私事在江南洩憤殺人,把江南攪得不得安甯!”
“你瞧瞧這樁樁件件,哪一件是朕冤枉了他?!”皇帝大手一揮,将一堆折子掃到地上,似突發癔症般口中說個不停。
“自朕登基以來,處處都要受他岑闵轄制,連想将宮内翻修一番都要經他允許!這也就罷了,就這點小小的要求竟然還被他以什麼‘陛下初登基,理應加恩海内,不可勞民傷财’為由給拒絕了!你看看!你看看!朕還哪裡像個皇帝!哪有皇帝像朕這樣憋屈的?!”
他想說,“這皇位倒不如讓給他岑闵去坐”,想了又想,将這句話吞了下去,即使隻是随口一說,他也不能接受把皇位拱手讓人。
意識到自己的恐懼,皇帝心頭一梗,用力吞咽下口水,繼續說道:“朕不過是在江南攔截了些銀錢罷了,哪個皇帝沒有私庫,他竟把朕安插的人殺的一幹二淨!這是什麼意思?這不明擺着給朕難看嗎!他究竟還有沒有一點臣子之心!還把不把朕放在眼裡!”
若不是眼前的人是皇帝,她又身在宮中,安婉真的想狠狠扇他耳光。
聽聽這說的還是人話嗎?
堂堂一個皇帝,不想着天下太平百姓和樂,眼皮子就真那麼淺,就盯着百姓那點兒錢盤剝,是活不過明天了嗎?
安婉本以為自己對安杭已經夠看低的了,誰料他還能繼續突破下限,真是令她大開眼界。
有他這種弟弟,真是她之恥辱。
她口不随心安撫道:“岑闵既然扶持陛下上位,定然是覺得陛下有過人之處,或許言行會嚴厲些,但也是為了陛下好,陛下可千萬不要受到小人離間啊。”
皇帝不知是被安撫下去,還是突然理智回籠,知道現下不是撕破臉的時候,他有幾分失力地擺擺手,表示自己知道了,讓安婉回去。
安婉也不管他心裡怎麼想的,隻要面上過得去就行。
畢竟,從他為了權勢認賊作母開始,他便不再是她的弟弟。
安婉走後,正清殿裡噼裡啪啦的瓷器玉石碎裂聲響起,偶又夾雜着太監宮女凄厲痛呼,在黑沉夜色中令人心驚膽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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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後初晴,陽光正好,但馮清月卻惶惶不安,無心出去行走。
她上回被邀請去鄭府教小姐們刺繡,偶然聽到小姐們聚在一起聊閑天,說攝政王和長公主的婚事取消了,不知道王爺怎麼想的,竟還娶了個牌位為妻。
她們說得神神秘秘,馮清月聽得魂飛天外。
從鄭府回來後,她心中便一直有不太好的預感,卻又安慰自己,她對岑闵而言,不過就是一時興起,即使他娶的是她的牌位,也不能代表着什麼。
岑闵此人多智又甚是冷漠,此舉定然是有一些目的在,說不定是借此下皇帝的臉面也不好說。
且他日理萬機,即使發現什麼不對,又哪裡會千裡迢迢到吳地來抓她?
沒錯,定是如此!
縱然找盡理由,馮清月卻依舊無法将心放下。
她好不容易過上幾天安生日子,親朋友善鄰裡和睦,就連她的刺繡生意也逐漸打開了市場,讓她将一切抛下重新來過,她還真的有些舍不得……
“小姐!不好了!我打聽到前幾日帶兵來咱們這兒,還殺了好多人的那個大官,是王爺!!!”
玉竹面色凝重,急急從門外奔進來,壓低聲音焦急地跟馮清月說道。
“什麼?!”
馮清月大驚,猛地站起,眼前一片眩暈,幾乎無法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