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月樓上
季硯推開包廂門,蹙眉打量四周。
窗外陽光傾瀉,清風拂面,季硯走到包廂側邊的桌子前,忽地頓下腳步。
桌上赫然擺着三個茶盞。
其中兩個已然被飲盡茶水,還有一個裡的茶水尚還剩下大半。
可分明……
方才從三樓下來的,隻有遲錦聞和沈泠兩個人。
季硯的目光一凜,回頭看向沈泠,聲音冷沉:“沈小姐,這多的一盞茶莫不是給孤準備的?”
沈泠瞧了眼桌上的茶盞,擡步走進去。
“殿下說笑了。”
她淺笑着應他:“這是先前我那手下口渴難耐,我才特賜她一盞茶水。方才聽聞殿下前來,我和遲小将軍特出去相迎,便叫她先退下了。”
“哦?”
季硯坐在椅上,手指交疊放在桌上,雙眸冷冷凝着沈泠:
“可方才孤上來時,可隻瞧見你和遲錦聞二人,連第三個人的影子都沒瞧見。”
“扶月樓整日接客無數,保不齊有些沒眼色的來挑事。”
遲錦聞站在門口,側身靠在牆上:“方才阿泠叫林笙去收拾人去了。”
遲錦聞話音剛落,樓下忽地便傳來一聲巨響。
他看向季硯,笑意灼灼:“這不,又丢下去一個。”
季硯:……
你當我眼瞎麼?
那丢下去的分明是孤帶來的金鱗衛!
季硯的臉色陰沉下去,冷笑看向沈泠:“沈小姐,這是什麼意思?”
“殿下。”
沈泠坐在桌前,眉目清淩,直直對上他的目光:“扶月樓賓客衆多,您氣勢洶洶地帶着一隊金鱗衛前來,我允您搜查,但您的人足足搜了一個時辰,已經惹怒了不少客人。”
“做生意,最重要的便是口碑。”
“若是遲遲尋不到太子妃——”
沈泠屈指扣着桌面,眉眼微彎:“那便請殿下将人快些撤出去了。”
“你!”
季硯正要發作,金鱗衛首領忽地出現在他身旁,俯身在他耳邊輕聲說道:“回殿下,扶月樓中沒有發現太子妃的蹤迹。”
與此同時,林笙也從門外踏進來,臉上沾着血迹。
“小姐。”
她單膝跪地,垂首恭敬道:“方才殿下的人強行闖入賬房搜查,被屬下丢出去了。”
“就是,賬簿毀了大半。”
“啊……這樣麼?”
遲錦聞的目光看向季硯,眉尾輕挑,聲音調笑:“這扶月樓裡的東西可個個價格不菲,想來殿下今日這大費周章搜查一番,帶來的損失不少啊。”
季硯急着去尋周姝妤,沒工夫再跟兩人掰扯。
他起身對着沈泠颔首:“今日是孤唐突了,勞煩沈小姐把損失的東西列個單子,孤定全數賠償。”
沈泠站起身來行禮:“殿下客氣了。”
季硯從扶月樓出去,帶着一衆金麟衛接着在街上其他商鋪排查。
沈泠站在窗前,居高臨下,看着季硯漸漸離開扶月樓附近的地界。
遲錦聞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旁,雙臂環胸:“阿泠,為了一個滿嘴謊話的太子妃得罪太子,這可不像你。”
此時春陽正盛,街上人頭攢動,熙熙攘攘。
風拂過街角青槐上的羽狀葉片,在空中晃悠着往上,被沈泠接住,在指間揉撚。
“倒不算全假。”
她看向不遠處的某條街巷,胸有成竹道:“雖是說得離譜了些,但我觀她表情模樣,約莫有七八分真。”
“最重要的,是誰幫助她從守衛重重的太子府裡逃出來。”
沈泠将手上的綠葉碾碎:“又是誰,能讓當朝太子妃做他的細作,任他擺布。”
沈泠一早便看出了周姝妤的不對勁。
她紅着眼眶求她時,那幅一直低着頭的模樣姿态,與其說是祈求,不如說是心虛。
怕是早有預謀。
南邊剛平,北方又生事端,地方軍閥隐隐有起兵之勢。
季硯身為太子,在季珩消失後威望一日千裡,大概率會被推舉出去平災。
沈清臣前年科考一舉奪得狀元,如今在朝堂上遊刃有餘,是季硯的左膀右臂,運籌帷幄,多智近妖。
北上時,季硯若是帶上他,必當如虎添翼。
這個時候,便有人開始蠢蠢欲動。
全東熙誰人不知,沈泠這個妹妹是沈清臣唯一的軟肋,若是季硯跟沈泠因為周姝妤的事對上,沈清臣難保不會跟他心生罅隙。
于是,沈泠特地沒管包廂裡的東西,想看看周姝妤會做什麼。
果不其然,她走時果真給季硯留下了暗示。
沈泠走時,她倒給周姝妤的那盞茶根本沒動。
而現在,不僅飲了小半,盞沿邊還殘留着一點淡淡的口脂。
季硯大抵已然知曉是她幫周姝妤逃跑的了。
之所以沒說什麼,也是看在哥哥的面子上,心裡估計已經隐隐生了罅隙。
沈泠回頭,朝着林深勾了勾手指,喚她上前。
林笙乖巧走上前來,恭敬道:“小姐,屬下先前派祝柏去跟着太子妃,他方才傳話回來,太子妃确實是有目的地往一個方向跑,應該是趕着跟人報信。”
“嗯,叫他繼續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