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要補課，一直補到除夕的前幾天，不過隻針對尖子班，普通班正常放假。

林菀本來想請假，跟家裡鬧了幾天，她媽都不同意。然後她氣不過就把學校舉報了，教育局的電話還是在網上查的，電話裡那人态度還挺好的，問完了基本情況就讓林菀留個電話和名字，到時候再回訪，林菀一聽就知道對面什麼意思了，當然留的是假信息。

林菀轉頭就把這件事告訴了鄭思彤。

鄭思彤的反應還挺淡定的，畢竟林菀在她心裡感覺幹出什麼事情都不奇怪。

“要是學校就是要補課怎麼辦？”鄭思彤覺得教育局肯定跟學校站一邊。

“那我就逃學。”林菀氣勢洶洶地說。

鄭思彤沉默了會，“你為什麼這麼不想待在學校？”

“學校有什麼好的，你為什麼這麼喜歡待在學校？”林菀覺得這問題簡直莫名其妙。

鄭思彤想了下，在她短暫的十五年人生裡，除了家，待的最久的地方就是學校。不是說她不想回家，而是學校她已經很習慣了，雖然做題和考試是有點煩，但是習慣後也就那樣，無驚無喜，平淡到底。直到和林菀成為朋友後，她原本平淡無聊的校園生活才起了波瀾，都不能說是往水裡扔了顆小石頭，更像是直接投了顆地雷進去。

“待在家也挺無聊的。”鄭思彤老實地回答，雖然可以玩會電腦，但她在家幹的事情也跟在學校差不多，除了偶爾出去逛下街看下電影。

“那是因為你本來就是個很無聊的人，書呆子。”林菀毫不客氣地評價道。

鄭思彤哦了聲，也不知道怎麼反駁林菀。

“人生要是隻有學習，那多無聊啊。”林菀托着腮，望着窗外光秃秃的景色。

這會不比夏天，夏天的時候大樹都長得枝繁葉茂的，枝條三三兩兩靠在牆上，偶爾輕敲着窗，那片綠色随着風吹而晃動。春天還得等好久才來呢，等大樹長出新的枝丫，等綠色重新填滿窗外，冬去春來又一年。

林菀伸了個懶腰，“啊，好想去看鲸魚啊。”

“鲸魚啊，真好呢。”

“聽說有一頭鲸魚叫做Alice，因為發出的聲音跟其他鲸魚不一樣，所以一直都是孤零零的，沒有朋友。要是哪天能親眼看到就好了，看完……死了都值了。”林菀的聲音放得很輕，有一種仿佛來自于另一個宇宙的缥缈。

每次林菀這麼說，鄭思彤都會鼓勵她要珍愛生命，不要太多愁善感，但是這次鄭思彤一反常态的沒說話。

比起死亡，鄭思彤覺得林菀可能更想要的是理解和陪伴，她看到的是一個脆弱敏感的靈魂居住在那具堅韌的軀殼裡，因為太清醒了才會被排擠，因為太在乎了所以才想強迫自己不去在乎。成長的疼痛如抽筋剝骨，生長痛會讓你夜裡難眠嗎？

“喂，不要用那種眼神看着我。”林菀突然說，她伸出手，作勢要在鄭思彤額頭上彈個腦瓜崩。

鄭思彤下意識閉上眼，等待即将到來的疼痛，出乎意料的，林菀隻是輕輕彈了下，手下留情了呢。

林菀哼了聲，扭過頭，有時候她不想看見鄭思彤眼裡的自己，鄭思彤投來的眼神像是憐愛，而憐愛總和悲憫脫不了關系，後者正好是林菀最讨厭的東西。

“到放假那天我就可以把你甩了。”林菀的語氣很自豪，“你就一個人好好待在學校吧，大學霸。”

“你怎麼出去？”

林菀已經想好逃學的計劃了，得意洋洋地說：“我打算去問隔壁班要個放行條，然後去辦公室偷個章來蓋。”

至于老師和家長的興師問罪，那都是她走出校門後才需要考慮的問題，林菀覺得自己的計劃很完美，堪稱滴水不漏。

“反正記過什麼的都是下學期回來的事情了，小問題。”林菀想着想着肚子就餓了，她起身要去飯堂。

鄭思彤突然把手搭在了林菀的肩膀上。

“嗯？”

“要不我們一起逃學吧？”

林菀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看鄭思彤不像是開玩笑的，眉頭就皺了起來，“你瘋了吧。”

“我很清醒。”鄭思彤一字一頓地說，雖然這話說的時候是有點興奮，但是興奮之餘就是平靜，隻是下定了決心而已。

“你别搞啊，我害怕。”林菀罕見的認慫，她一個人闖禍還好收場，要是帶着鄭思彤，那估計就不是寫檢讨這麼簡單的事情了。

“你就好好待在學校吧，算我求你了。”林菀鄭重其事地拍了拍鄭思彤的肩膀。

“我是認真的。”鄭思彤重複了遍。

“我知道啊，我當然知道你是認真的。”她耐心地跟鄭思彤解釋，“你看，要是我一個人逃學，就隻會罵我一個人，反正我連學校都舉報了，我還怕什麼。但是，要是我帶着你一起逃學，那估計我就被被記大過了，記兩次大過我就要被退學了，你忍心嗎？”

林菀拉着鄭思彤的手，用那雙濕漉漉的眼睛看着她。

鄭思彤看起來還在考慮。

“雖然我是不太喜歡學校啦，但是被退學也太丢臉了。”林菀可憐巴巴地說，“你就委屈一下，在學校多待幾天哈，反正我們都說好了，春節一起出去玩，不是嗎。”她簡直拿出了哄幼兒園小朋友的語氣，就差沒跪地上給鄭思彤磕頭了。

“好吧。”看林菀這麼誠懇的份上，鄭思彤才勉強打消了要當林菀共犯的決心。

“你這份心意我感受到了。”林菀很欣慰地說，“下次吧，下次再帶你出去。”

鄭思彤不是覺得逃學好玩，隻是想跟林菀一起叛逆而已，不想讓林菀做那條孤零零的鲸魚。

“那你注意安全。”鄭思彤提醒道。

“保證不會被抓。”林菀還擡起右手，敬了不像樣的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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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校接到了風聲，然後當天就把林菀請到了辦公室，班主任坐在她面前，鼻子上的鏡片反射着冷冽的光。

完了，林菀心裡隻有這一個念頭。她裝出可憐兮兮的樣子，頭都不敢擡，一直看着自己的腳尖。

但是班主任沒罵她，隻是問林菀為什麼不想補課。

林菀猶豫了下，心一橫，就把真實的想法一股腦都說了，什麼寒假應該是讓學生休息的，那些真正想學習的人即使在家也會去學，而不想學習的人即使硬逼着他們待在學校也不會學到多少東西。

班主任沒打斷林菀，就靜靜讓她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