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走進爛尾樓,大古就感受到一種突如其來的壓抑。
那種突然背負了什麼重物的感覺讓他下意識地摸了一下胸口,摸到那分明的棱角後,适才定下眼神,端着槍,一步步地往裡走。
因為是在爛尾樓内部,而且探測儀也不管用了,桐野牧夫沒有再說話,大古耳邊一時間就隻剩下自己的腳步聲和呼吸聲。
他走在灰塵與碎石鋪滿的水泥地上,眼前能看見的僅有月光灑進來的地方——為了避免一開始就被發現,他并沒有開頭盔的探照燈。
也幸好這裡是爛尾樓,能讓月光照進來的洞比較多。
借着這點月光,大古踏上了第二層樓的樓梯。
這樓梯和其他布滿灰塵的地方相比起來明顯要新很多,是一看就知道經常有人經過的模樣。
大古擡腳踩在了那些重疊的鞋印上,微側着身往上走。
這樓梯還沒有建扶手,樓梯的一側靠牆,上方有個應該是用來放窗戶的長方形孔洞,大古就是借着這孔洞的光來看路,而另一側則是镂空的。
如果再多上兩層樓,從這樓梯上掉下去會很危險。
大古一念想過,看了眼樓梯陡峭的弧度,一邊緊戒着周圍,一遍接着往上走去。
一樓他已經檢查過了,沒有祭壇。但奇怪的是,那些本該追着他進來的黑袍人也不見了。
這讓大古在感到緊迫的同時,不禁也提高了警惕。
事出反常,必定有妖。
而現在,時間已經來到20:53分。
大古登上爛尾樓的第5樓。同時,第三波襲擊者也在預料之中與他在此狹路相逢。
正如他給樓梯下的危險判定,那些黑袍人就是在他上樓的時候冒出來偷襲的他。
這時,就算大古有再好的技巧也沒有用,樓梯過于狹窄,在這連兩人并排都不能容納的地方,他什麼也施展不開。
将撲過來的黑袍人一一往樓底下甩。那些枯瘦的身影卻又在摔倒後重新爬起來,以一種仿佛沒有受過傷的姿态再次爬上樓梯。
如此,被兩面包抄的大古就更加艱難了。
這樣不行……
大古看着即使兩個人一起摔下樓也要一左一右撲上來阻止他的黑袍人們皺起眉。
他們摔下去不怕,但他摔下去絕對少不了一個骨折。在其他黑袍人趕到之前,他必須要上到上一層去。至少,也要離開這個樓梯口!
大古已經聽到了樓下傳來的陣陣腳步聲。
而就是他這分神思考的一瞬,一個已經要往下掉的黑袍人抓住機會,一把抱緊他的腿就往樓下帶去。
一時不察,大古被拉得一個趔趄,身體失去平衡地往下倒,在這電光火石間,靠着重心的偏移,戰術手套摩擦過地面,最終險險地停在了邊角上。
他和那個黑袍人一起晃蕩在樓梯上。
此時,上面暫時沒有黑袍人了,和他一起蕩秋千的是最後一個從六樓跳下來的黑袍人,而下邊的黑袍人還在爬樓梯。
大古低頭,那個抓住他褲腿還在晃蕩的黑袍人有一張同樣慘白枯瘦的臉,而那隻抓着他的手……有一個黑色的手環。
那代表着……病人已死。
但,現在這個本該死去的病人,活生生地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并且,在他看過去時,那張臉上還揚起了一抹微笑。
大古知道他為什麼笑,因為那些趕來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了。而現在的他,隻需要在有一個人再推他一把,那麼……
“大古,開槍!”
耳麥裡,桐野牧夫的聲音忽然響起,大古反射性掏槍。但卻在拿槍之後,看到了底下那雙死死地注視着他的,布滿恐懼的眼睛。
‘求求你。’
他看到了他的嘴型,手不自覺地頓住。
“開槍!”
耳邊的聲音又重複了一遍。
大古果斷按下扳機。
對不起。
“砰——”
黑袍人往下墜落,那随風飄起的黑袍就像是蝴蝶的翅膀,但那腐朽的翅膀無法飛翔。
他墜落到地底,濺起厚重的塵埃。
大古垂着的眼簾重新擡起,他收回視線,手臂和腰一起用力,一個翻身就重新登上了樓梯。
這個掉下去的人似乎震懾住了其他的黑袍人,他們一時見沒敢再向前。
等到大古握海帕槍面對他們,他們就人作鳥獸散地跑沒影了。
空蕩蕩的樓梯上似乎什麼也沒有留下,凝望這無人的階梯,大古深呼吸幾下。
夜晚的冷空氣進入肺部,刺骨的風被心中灼燒的火焰染成滾燙的溫度。
懷揣着這份熾熱,大古來到了第6樓。
第6樓裡也沒有祭壇。
“呲…呲呲…現在,是21:02分。”
桐野牧夫的聲音在他踏入第六層後就變得斷斷續續的了,但他似乎并不為此詫異,語氣依然平靜地說:“大古隊員…磁…因磁場幹擾…磁…之後…磁磁…我這邊會無法顧及到你…磁…接下來…磁…就靠你自己了。”
“桐野參謀?”大古單手按住耳麥。
“不要懷疑,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
不知道為何,明明前面的話語都被幹擾得斷斷續續,但唯獨這句話,大古聽得無比的清晰,就好像這句話是直接在他心裡說的那樣。
大古回複道:“我明白了。”
他放下耳麥上的手。
我會完成任務的。
摸了摸胸口的火花棱鏡,大古堅定地踏上七樓的樓層。
*
大沼慶子已經等候多時了。
她站在巨大的,宛若青銅做鑄的圓形祭壇上,手一擡,剛踏入第七樓的大古整個人就倒着撞到了牆上。
看着面色吃痛的大古,大沼慶子朝他微張雙臂,慢條斯理地開口道:“歡迎你來見證我們基裡艾洛德神的降臨,光的繼承者。”
她幾步走下祭壇。
周圍悄無聲息聚集起來的黑袍人們紛紛給她讓行。
她走到大古的面前。
黑袍底下的身軀是基裡艾洛德人的精神體态,她用精神波把大古的四肢禁锢在牆上,雙腳,雙手,成十字型牢牢地鎖住。
那面蒼白的牆壁就像一個巨大的十字架。
伸手從大古的内襯口袋裡把火花棱鏡給掏出來。
大沼慶子上下翻動掌心,打量着這個精巧的物件:“就是這個東西啊~”
她語調上揚,輕慢的語氣帶着濃厚的不解與不屑:“好微弱的光,好脆弱的光啊。這連那個女人百份之一的光都比不上,那個家夥,有必要表現得那麼如臨大敵嗎?”
還說什麼等她失敗了就知道他的方法才是正确的……說得她還以為有多厲害,結果就這啊?
哈~也不過如此。
這個想法一出來,巧合般的,她握住火花棱鏡的手就被“燙”了一下。
“嘶~還挺有脾氣。”大沼慶子看着被燙到的手,說着,突然就變了臉色:“真是晦氣!”
“啪!”
火花棱鏡被她丢在了地上,劃出去幾米遠。
那群黑袍人聽不懂大沼慶子說的那些話,也看不出來火花棱鏡的特殊。但他們能夠看到女巫大人對那個勝利隊隊員的滿不在乎。
大沼慶子看也沒看大古一眼,在确認了這個光之繼承人對自己無害後,便順手把他槍給卸了,然後将其放了下來。
她對那群讀作信衆實則祭品的黑袍人吩咐道:“别讓他來打擾我。”
接着,就以人類的形态重新走向祭壇,這是她對這副人類之軀最後的惦念。
背對着大古的大沼慶子一點也不擔心自己會被襲擊,因為那些怕死的‘信衆’們會保護好她的。
現在是21:06分。距離21:21分,還有15分鐘。
月亮漸漸被雲遮住,黑暗籠罩了下來。
大古身體緊繃,目光鎖死幾米外、躺在祭壇邊緣黑暗裡的火花棱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