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千尋不明白,仲堇如何做到的?對着不愛之人,竟如此千般柔情萬般耐心?
兩日來,她合衣睡在床邊的楓木躺椅。
每過一個時辰,便提袖起身,坐到床沿,溫柔細緻作一番問診,冷了還是熱了,渴了還是餓了?
若殷千尋說餓了,也不管是個幾更天,她轉身便去了庖廚。沒半炷香的功夫就把飄香的飯菜端來了床邊。
神醫一流的廚藝,殷千尋前世已領會過了。
許是行醫久了,精于藥材的采集與熬制,觸類旁通,她對食材用量把控亦極為精細,容不得絲毫差錯,提起菜刀手法幹淨利落,颠勺大火沖上房梁,她泰然自若,揭起鍋蓋往上輕輕一合,火滅,佳肴浴火而生。
她褪鞋上床,将殷千尋扶起,又将自己的長發攏至背後,任殷千尋沒長骨頭那般柔軟地癱倒在自己懷裡。
之後一手端碗,一手捏勺,勺子在碗沿輕磕十來下,估摸着溫度适宜了,再送至殷千尋故作冷漠的嘴邊。
然而,仲堇自身到底也是個病秧子。這般不分晝夜地忙碌不過兩日,犯了咳疾。
是夜房門開開關關十來遭,盡管聲音幽微,殷千尋還是醒了。
她傾聽着外面的動靜,知道仲堇又悄然避到院中咳血去了。許久才咳止,進了屋。
殷千尋冷冷清清地把她喚到床邊。
仲堇走過來,唇邊仍殘留一絲未拭幹淨的血迹,聲音帶着歉意:“把你吵醒了 ?”
“嗯。”殷千尋斂下眼簾淡漠地看着她。
“餓了?”仲堇坐到床沿,微笑,“想吃什麼?”
“手拿過來。”殷千尋淡淡道。
吃手?仲堇一怔,繼而反應過來,撩起衣袖,露出纖柔細長的左手伸至殷千尋面前。
“洗過了?”
“洗過了。”
按理來說,殷千尋的兩隻小尖牙穿透肌膚的刹那有些痛,因此那一抹痛的到來象征着此次療治的結束。
仲堇一心等待着那個痛,而對于殷千尋的玩心毫無防備。
她沒料到,殷千尋會仰起頸子,含上她的手指。
指尖溫熱滑潤的奇異感受讓仲堇腦内霎時間方寸大亂。她下意識往回縮手,而殷千尋咬住了她。
阻止了她的撤退。
走馬燈似的,仲堇眼神中閃過一瞬又一瞬的異樣,終于受不住般落下眼睫,睫毛也仍控制不住地顫栗。
末了她喉間翻滾,隐忍地咬出三個字:“殷千尋……”
粗澀,低啞。
床畔伺候了兩日以來,這是仲堇溫柔如水的嗓音唯一不如水的一次。
殷千尋便知道了這是她的底線。
她銜着她的指尖,把戲得逞那般惬意地一笑,齒間這時才真正用力,刺透手指肌膚留下了兩個小小尖痕。
床上悶得快要生出草來的殷千尋,似乎就此發現了消遣樂趣。
接下來的幾日,她動不動便把仲堇的手指叼了去,以欣賞她氣息不勻還要端着四平八穩的模樣。哪怕這樣一來,自己的氣息也弄得紊亂不堪。
她着迷于觀察仲堇的異樣,那能一遍又一遍地證明仲堇并非是個清心寡欲的神醫,并非無懈可擊。
說起來,其實殷千尋癱瘓的時間沒超過七個時辰。
然而,假裝癱瘓的時間超過了七天。
其心态如同知道某個東西有毒,也一再告誡自己不可碰,然而貪戀身心一時的痛快,所以忍不住去碰。
仲醫生就是那個毒東西。
毒性不小。竟讓殷千尋這麼個耐不住無聊的性子,卧病在床卧得長長久久,如癡如醉。
盡管,仲堇早就看出殷千尋的知覺恢複了。第一晚就看出來了。
那晚她起身,發現殷千尋把身上的蠶絲被給蹬了。幫她蓋上,她似乎不太高興,閉着眼蹙着眉翻了個身。
每日五更,殷千尋還會準時從床上探出個腦袋,看看仲堇是否睡熟了。接着,蹑手蹑腳起來,溜到浴房去享受一番晨浴,之後帶着一身馥郁花香回到床上。
仲堇合眼注意着她的一舉一動,沒有拆穿,由着她裝去了。隻是她實在沒想到殷千尋能裝七天這麼久。
哪怕她可以等,莽原那些等着她接産的母牛和母羊們也等不了了,尤其孫婆婆家幾頭習慣難産的母豬。
于是這天,殷千尋進了浴房,仲堇也輕手輕腳地起身,将躺椅搬到了浴房門口,躺上去,靜靜候着。
當殷千尋绾着濕淋淋的發尾,身着藤紫色紗裙從浴房走出時,看到仲堇端莊典雅地躺在門口,愣住了。
仲堇從躺椅裡悠悠睜開眼。
“千尋,既已恢複了,我們天亮動身吧。”
“恢複?什麼恢複……嗯?我的腿怎麼自己站起來了?”
殷千尋的發絲從手心垂落。她本想原地來個貴妃醉酒,不料卻被浴房的門檻絆了一下,直直往前摔去。
裙擺輕揚,濕答答的發絲在空中灑出一道優美的水弧。她準确無誤地摔進了躺椅裡,仲堇的懷裡。
仲堇被砸得悶哼一聲,唇間湧出一股血。
殷千尋仰起臉,望着仲堇一瞬動情的眼眸,視線緩緩下移,又望向她浸出鮮血的嘴唇。
病态的麼?沾了血的仰月唇竟那麼地奪目、令人暈眩地美。
本能令殷千尋微微仰臉,向着那美得具有緻命誘惑力的唇形弧線一點點靠近。
單薄的胸腔感受到了一陣狂亂不息的心跳,卻分不清是自己的,還是身下人的,但都不重要了。
近在咫尺了。
然而,一根細長手指将她意亂情迷的紅唇抵住了。
她急切地拽下将這根掃興的手指,而它再次不疾不徐抵上來。
“仲堇……”
殷千尋蹙起眉。濕漉漉的含情目有着動人心魄的魅力。“你不想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