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千尋往一側擺擺手:“阿青,你離遠些。”
苗阿青呆了呆,不知所以地後撤幾步。
殷千尋提起飛刀,眯細了一隻桃花眼,對準了仲堇。
“有時候我真想殺了你。”她淡淡道。
有些人好端端地翻臉比翻船還可怕。苗阿青瞪着驚恐又困惑的雙眼,“不要”兩個字咬在嘴裡。
而仲堇垂手立在原地一動不動,甚至站得更直了,延展了可命中的面積,生怕殷千尋失手脫靶似的。
“譬如什麼時候?”
“現在。”
此話一脫口,殷千尋手中的飛刀便跟着脫手了,沖雲破日般疾速朝着仲堇的臉飛過來。
仲堇的眼睛眨也未眨一下。
飛刀擦着她耳廓的細小絨毛過去了,惹出一絲癢,削斷了她别在耳後的一绺細發。
武器室的對面,有些離譜,是一間大藥房。
四面牆一眼望去皆是藥鬥,每個藥匣按照病症整齊有緻地排列開來。
苗阿青走到藥櫃前,天真無邪地小聲念着藥匣外面貼的一行行小字:
“急性腰扭傷,蒲公英與生地煮成汁,加入冰片制成膏,敷于患處。若還疼,請找仲醫生……”
“刀箭傷,五倍子,降香,等分為末,敷傷。若血仍不止,請找仲醫生……”
幾個藥匣看下來,最後一句話都是“請找仲醫生”。
仲堇咬着下唇,悄然觀察殷千尋的反應。卻見殷千尋臉色愈來愈冷,愈陰沉,比這間石室的光線還要黯。
然而啟唇開口,她聲音仍是淡然的:
“方才,我真該讓那把刀從你腦袋穿過去,看看你的腦子裡到底在想些什麼……”
雨打芭蕉的聲音驟然響起,雨終于從聚攏的雲層落了下來。
卧房在第九層。
殷千尋施展輕功翩然飛了上去,房内陳設一如前世。推開窗,沾有馥郁花香的風雨從外面撲進來。
潤濕的長發如海藻,風将它飒飒然揚在身後。殷千尋阖上眼,仔細感受涼津津的雨一顆顆敲打在臉上。
回到朝思暮想的風瀾苑,毫無疑問她是欣喜的。可欣喜心情的内裡,似乎仍有一層徘徊不去的憂悶。
遇到仲堇之前,她從沒覺得這個宅邸大。如今怎麼感覺它浩大得無邊無沿呢?
獨自一人栖身其中,就像茫茫大海裡的一粒沙。
殷千尋不由又摸出忘情小藥丸,扔了一粒到口中。
眩暈,她伸手扶上窗,刹住了一切念頭。
然後仰躺在了微涼暄軟的床上。
床柱挂着绫羅藥草包,藥草的味道緩緩浸入鼻腔,她來了睡意。
仲堇爬上九層時已有些喘咳。站在門前敲了敲,未得回應,輕推開道門縫,一股冰涼雨汽襲來。
殷千尋卧房的窗大敞着。兩扇窗被風刮得來回撲閃,傾盆大雨時而從敞開的窗口潑進來。
殷千尋仰躺在床上,阖着眼,像睡着了。身上的鸢色紗裙沾了雨水,微微貼攏,顯出玲珑精緻的曲線。
仲堇愣神頃刻,挪開了目光,走過去關窗。
風雨隔擋在了外面,屋内安靜下來。仲堇站在床邊,出神地望着她。
安安靜靜的、沒在刻意撩人的殷千尋,怎麼似乎格外地撩……
仲堇按了按倏然跳快了的心髒,果然,與本能抗争是極難的事。
她邁腿準備離開,殷千尋卻在此時開口了。原來她并沒有睡着。
“你在樓下随便找間房休息。”她閉眼道。
仲堇稍一遲疑:“我得回莽原了,那邊還有些事要處理。”
原以為自己說出這話,起碼,殷千尋會蹙一蹙眉,表露哪怕一絲不悅。
竟然沒有。
殷千尋閉着眼輕輕“嗯”了一聲,轉身向内。
仲堇立在原地,忽然覺得腿重得擡不起。
她對着殷千尋側躺在床上的背影,喃喃道:
“每隔一天我會來一次……嗯,你知道……等莽原的事情處理好了,我想在丁嶼開一家獸醫館……”
然而,殷千尋沒有任何回應,靜靜躺着像一片樹葉。
仲堇心裡猛然一陣空乏。
面對那個目光灼灼的殷千尋,她很難受。可此時殷千尋淡然得像一陣拂身而過的風,似乎更難受了。
“……千尋。”仲堇試探地喚了她一聲。
仍沒有回應。仲堇拖着沉甸甸的步子往門口去。
而當指尖碰上了門,她聽到身後的床吱呀響了一聲。
剛轉過身,殷千尋便擁了上來,将她抵在了門後。
刹那間,仲堇心跳得如擂鼓,一股滾燙的血液轟隆隆地竄遍全身。腦内有根弦差點,隻差一點就斷了。
殷千尋的手覆在她的腰間,下巴擱在她的肩上。
誰也沒說話,來不及說話,仲堇肩上便來了一陣刺痛。
殷千尋的尖牙隔着一層薄薄的紗衣咬上了她的肩。
緊接着,仍處于混沌狀态的仲堇便被推了出來。之後愣怔地,看着面前的門哐一聲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