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玉璃心事重重地趕去了陳白榆所住的地方,下方的竹林被他快速飛掠帶起陣陣波浪。
若他此時垂眸看上一眼,就能瞧見盛竹波浪之中靜靜盤坐的黑影。
陳白榆的房中一片黑暗,也聽不到有什麼動靜。
現在外面萬籁俱靜,他來這一路可謂是聲勢浩大,他能不知?
姚玉璃閉目凝神聽音。
沒人?
廣袖輕輕一揮,一股輕柔的勁氣打在了門扉上,“吱嘎”一聲,嚴絲合縫并攏在一起的兩扇門錯開了一條縫。裡面确實無人,這深更半夜的他人又能去哪呢?去找流星了?
總該不會還有閑情去賞月吧......
姚玉璃神色莫名:......還是在他房中?
既然無人,姚玉璃也不再收斂,上前一步直接推開了門,剛點亮了燭火就一屁股蹲坐在了凳子上。
桌上放着顆紅泥塑成的人頭。這頭還挽了個太極髻,髻上還斜斜插了根細枯枝,主人很是用心,鬓角都做得很真實,打眼一看竟有根根分明之感。
這不就是甯兒日日頂着的發髻嗎!姚玉璃手有些發抖,慢慢捂住了眼睛,不是吧!不是吧!天呐!
當他轉到桌子另一邊挪開了手,看清了人臉之時,驚訝疑惑在他臉上來回交替,雖有所準備,但顯然他準備的方向錯了......
這紅泥所塑的并不是甯兒。
而是......他奉命行走在外之時才會用到的那個殼子。
但,這個殼子理應是無人見過的。
姚玉璃雙眼微眯回想着當年撿到這小子的那幾天。
雖然微末之處有些模糊,但他清楚記得自己從未在他面前取下過鬥笠,連夜晚安眠之時也不曾。
那幾日他們都宿在一處破廟之中,他雖不願面對着那些佛像,但荒郊野地也不放心那孩子孤身一人,夜裡都是仰面宿在房梁上的,來了個眼不見為淨。
越看越能覺出這泥塑之形與那殼子相似,簡直像是對着鏡子捏的,難道他見過另一個這樣長相的人嗎?
世間相似之人何其多,也無甚稀奇。
那他又為何非要此時在此地捏這泥塑?
腦海又從頭到尾過了一遍自陳白榆上山之後有關于他的一切,這才發現原來他是故意引他前來的,而且不是第一次試探與他了。
“哎......”一聲輕歎,既欣慰又有些感慨,無心插柳總是能成蔭。
既是特意試探,想必他現在就在哪處觀測着屋内的情形,姚家的閉息之法,一時察覺不了也正常,這屋内是藏不了人,外面......姚玉璃倚在門口對着竹林喊了一聲:“出來吧。”
外頭空蕩蕩的,還隐約有些回聲傳來。
“出來吧。”他又喊了一聲。
沙沙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陳白榆自竹林裡走了出來,頂着他探尋的目光行了大禮:“先生。”比之先前,恭謹了許多。
“嗯。”僅需一眼,二人心思已明。
吊命湯的效用乃是吊一時之命,連續着用,作用隻會越來越小,甯兒也确實耽擱不起了,姚玉璃與他也沒什麼其他好說的,隻問:“缺的那一味藥能在明日午時之前準時到嗎?”
陳白榆欲言又止地點了點頭,姚玉璃突然覺得有些疲累,由心而發,不太想開口說話,颔了颔首就往外走。
他當年意外遇到甯兒的母親之後,心就慢慢活了起來。
真好啊,洛陽姚氏除了他這半死之身外,還有一息尚存,借故接近她,替她批命之後就一直暗中看護于她。
她當年行走江湖之時方才豆蔻年華,正是少女懷春之時還是在機緣巧合下與紀晚秋互定了終身,她們二人不管不顧的結下這段姻緣,注定了命運多舛。
事關姚清月,他又不能置身事外,入了離恨天假借有仙緣之由,收了紀晚秋入門,以師門之便處處相幫。
這因一旦種下,結出的果就如同泥潭一般将他困住,再也離不開了,這般入了塵世,牽絆加身,他的心鮮活了起來,他還以為會持續下去,他喜愛這種感覺,會讓他在恍惚之間覺得與年少輕狂的他并無什麼區别。
現在看來,不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