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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澈将視線鎖在那道身影上。
女生側對着他,正和工作人員說話。
黑人同學:“你朋友在問工資怎麼打款呢。嗳,我們班來了那麼多人,無人在意工資啊。”
“謝了。”沈澈輕拍他肩膀。
“我能搭你車了?”
“外面有公交車站。再不行,花錢租個scooter。”
“哥,三十公裡路你讓我騎scooter?!”
年輕男人越過哀聲連連的同學,沿着對角線朝目标人物走過去。
周遭失聲失色,唯獨那抹水藍愈發具體。它蔓延開,似鹽湖上方的天空,水天相接,藍色争先恐後,壓着他的視野奔湧而來。
沈澈記得她來時的樣子。
馬尾束起的她,紮着馬步蹲在他身邊。有人喊她化妝,她一甩頭,連累他被殺器掃臉,火/辣辣的感受。
此時,兇猛的獨門暗器散于後頸,似濃雲潑撒天空,殺手将頭發别到耳後,挺翹的鼻尖浮出來。
女生點頭,似和人道謝,唇角微陷,露出一粒梨渦。
沈澈雙手插兜,閑閑無事的纨绔少爺形象,将陰影疊到她身上。
“怎麼?”他用隻有他倆才懂的加密語言,“有什麼問題?”
皮筋缺失的池樂悠甩頭,見是沈澈,梨渦深了一些:“你還沒走?”
“還沒。”他差點說等你一起,又鄙視自己善心大發,于是故作姿态向後掃看,“等我同學。”
“你是學生?”
“你以為我是什麼?”沈澈垂眸,瞳孔和她的眸子對視一瞬。
他的眼睛過于黑亮,池樂悠心裡一虛。
她以為——
他是白天在課堂做Presentation的大學牲,夜晚在别墅陪富婆姐姐的小奶狗。
默念三遍職業不分貴賤,她不該戴有色眼鏡歧視他。
憶起沈澈在劇組忙碌工作的場景,池樂悠真誠地笑:“劇組自由人小沈,獨擋一面的沈導,未來星途順暢的沈大腕兒?”
若幹頭銜砸到他面前,沈澈散開笑:“你怎麼不去說相聲?”
“不才口條不好,”池樂悠輕咳一聲,“但我有在‘囍遊彙’上工的經驗。”
囍遊彙在楓葉國的華人圈頗有名氣。
早些年是一家小小的相聲茶館,如今壯大為擁有獨立劇場的相聲社。
杜元珊的朋友岑太太愛聽相聲,每次來度假都會去囍遊彙捧場。
沈澈睨她一眼,她的頭銜可比他多,封她為小嶽嶽好了:“哦,德雲社小樂樂。”
“是囍遊彙。”她往前走。
沈澈跟上她的步子,見她故作姿态,負手走路的背影,想笑。
锃亮的目光自前方巡來,他嘴角凝住。
杜元珊讓他去買幾張相聲VIP票,但囍遊彙過于熱門,第一波線上門票全部售罄,連黃牛都搞不到票。
沈澈繼續深挖:“你在那兒上班?”
池樂悠瞧他正經的模樣,嘴一咧,露出幾粒貝白:“打雜而已。”
腦海浮現在包廂端茶倒水的員工,沈澈自動代入池樂悠穿相聲大褂的模樣,心道打雜是自謙,又問你是囍遊彙的工作人員?
誰知,女生撓頭:“害,打掃洗手間啦。”
場面稍冷。
從小錦衣玉食的大少爺多看她一眼。
明明長着一張童工臉,已然打工皇帝的姿态。
清理泳池,穿玩偶裝招攬生意,群演。
剛才導演補拍的那條,她努力模仿喪屍走路的樣子,詭異的動作讓人心驚。可怖特效妝容下的臉,應該是局促和不好意思吧?
她看上去比自己小一兩歲,卻早早在異國他鄉立足,除了流利的英語,還會西班牙語,她不是超人是什麼?
一高一矮走出地鐵口。
“我先走——”女生的聲音被男人的抱歉聲蓋過。
沈澈沖她做了個手勢,拿起手機先說幾句中文,後又夾帶一句方言。
無意聽牆角的女生怔神。
直到,電話那頭出現男人的說話聲:“小溪啊,你什麼時候回來?”
沈澈很煩自己的曾用名,女裡女氣的。
指骨倏地按音量鍵。
池樂悠瞥見他的用作,悄悄挪到一邊,腳尖踢着地磚縫隙裡的雜草。
方言清晰跌進她的耳朵,絞亂心底那個叫做鄉愁的角落。
原來他們是老鄉啊。
沈澈:“沒空回,學校忙。最近機票不好買。”
“你奶奶的病……”
沈澈:“我給她買了野山參,她老人家願意泡水喝、煮湯喝,哪怕是泡腳都行,管夠。”
“嗬,你這小子!”
呵斥聲蹦出電話,吓得池樂悠停腳,留縫隙裡的小草一條生路。
原來他在國内有卧病在床的奶奶,可能和她一樣,還會有個賭鬼爹。于是乎,贍養老人的任務壓到他頭上。
奶奶生病,他嫌機票太貴沒回國,是舍不得;
他存錢,買最貴最好的野山參給奶奶,卻又舍得。
他說學校忙,隻是不想讓家人知道他在國外和富婆姐姐生活在一起。
慘慘的人生。
沈澈挂斷電話,沒躲過微信追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