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白嶼和從美國回來的幾位老同學在外灘18号的餐廳裡叙舊。

他們的餐桌原本并不臨窗。

快到零點的時候，白嶼看到餐廳裡的很多人突然聚集到窗邊議論紛紛。他這才了解到，外灘的觀景平台正在發生踩踏事件。于是，他第一時間拿起電話通知棠荔枝。

棠荔枝放下白嶼的電話後，先給外婆打了一個電話，告訴她第二天不回小棠村了；接着請示舒宜後，緊急和柚子買了最早的一班飛機飛上海。

早上九點不到，二人已經落地虹橋機場。

柚子提前租好了一輛車，二人計劃先去停車場拿車，然後去昨晚的事故現場，再接着去傷者所在的醫院，最後看看是否能聯系到昨晚事故的親曆者還原真相。

去外灘的路上，柚子開車，棠荔枝則翻查目前出街的相關新聞，看看有沒有可用線索。

她正翻閱着資料，忽然看見清輝早報居然已經推送了一篇關于踩踏事故的報道，發送時間是今天早上8點13分，标題為《外灘燈光秀現場發生踩踏事故，有人撒錢有人歡呼》，撰稿人是 —— 馮鑫鑫。

這太奇怪了。

舒宜怎麼可能允許這種還沒有經過證實的新聞通過審核？

她給舒宜撥去電話，但是打了兩個都無人接聽。

她隻好直接打給馮鑫鑫。

隻響了一聲，馮鑫鑫那邊就接了起來。

“幹嘛？”

棠荔枝：“馮鑫鑫，你今天早上發的那篇新聞，舒主任審核過了嗎？”

馮鑫鑫故意繞彎子：“啊？你說哪篇啊？”

棠荔枝也沒好氣：“當然就是踩踏事故那一篇，難道今早你還發過第二篇麼？”

馮鑫鑫在電話裡嗤笑了一聲：“怎麼着，你是我上級？我發個文章還要向你彙報？”

棠荔枝很嚴肅地對她說：“首先，踩踏事故發生的地點根本沒有燈光秀，你在标題裡寫‘外灘燈光秀現場’根本就是錯誤說法；其次，标題裡的第二句‘有人撒錢有人歡呼’，這不是誤導讀者以為踩踏事件是因為撒錢造成的嗎？我有朋友在現場，他說撒錢發生在零點之後，那個時候踩踏事故已經發生了，二者根本就沒有關系！而且嚴格來說撒的也不是錢，而是像美金的優惠券！”

隻聽馮鑫鑫悶聲笑了一下，理直氣壯道：“呵，就你有朋友？我在現場也有朋友！我寫的内容都是我朋友親口告訴我的，還能有假？昨晚外灘本來就是要放燈光秀的，隻是後來因為發生事故所以沒有放。不是，我說棠荔枝，你是沒事找事嫉妒我搶在你之前發了頭條是吧？”

好心提醒卻被當做驢肝肺，棠荔枝無奈地搖搖頭，歎了一口氣道：“你這篇文章已經開始被其他媒體轉載了，到時候閱讀量越來越大，誤導越來越多，責任你承擔得起麼？作為記者你不該這麼不嚴謹，我勸你盡快把文章删了，不然到時候看你怎麼收場。”

“你做夢！”馮鑫鑫撂下這三個字後，便把電話挂了。

柚子在一旁聽到了她倆全程的對話，對棠荔枝說：“你别理她，估計舒主任昨晚有什麼急事根本沒看那篇文章，她早上就擅自推出去了。咱們調查咱們的，到時候看誰打誰的臉！”

“好，我們先去觀景平台，把昨晚的時間線搞清楚。”棠荔枝說。

二人到現場後，看到有很多群衆在昨晚的事發地點獻上鮮花。

柚子在現場拍照，棠荔枝通過走訪周圍的群衆才了解到，原來昨晚在外灘根本沒有打算舉辦煙花秀或燈光秀。而昨晚在外灘等待的群衆根本不知道燈光秀已經從外灘轉移到了外灘源。

外灘、外灘源，一字之差，卻是兩個不同的地方。

白嶼昨晚在電話裡對棠荔枝說的“觀景平台上發生踩踏事故”，其實也并不準确。因為踩踏事故并不發生在觀景平台，而是在陳毅廣場通往黃浦江觀景平台的人行通道階梯處。

當時快接近零點，在廣場上的人想趕緊通過階梯走上觀景平台去看燈光秀，而已經在觀景平台上的人發現根本沒有燈光秀想急着下來。

廣場上的人着急上去，觀景平台上的人着急下來，于是在狹窄的階梯處形成了人群對沖，最終釀成了這樁36人死亡、49人受傷的悲劇。

而根據當晚的官方數據，外灘風景區的人員流量在事發時已經達到了31萬人，平均每平方米居然超過了10人。

因此釀成慘案最直接的原因，是人流聚集嚴重超出安全範圍。可以說，在這樣龐大的人群聚集下，發生事故是必然，不發生事故才是僥幸。

而這一切，跟所謂的撒錢根本沒有關系。

搞清楚真相後，已經快下午三點。二人打算先收工吃午飯，然後下午接着去醫院采訪。

過了一會兒，白嶼打電話過來。

“你到上海了嗎？”白嶼問。

“外灘已經采過了，現在吃個午飯，下午去醫院看看能不能找到親曆者。”

“現在才吃午飯？”白嶼在電話裡責怪道，“你這麼拼小心把胃搞壞。”

“我沒事啦，不用擔心我。對了，你那邊有什麼消息麼？”棠荔枝問。

白嶼說：“我朋友的一個學生，是昨晚事故的親曆者，還好是輕傷。他已經從醫院回家了，同意采訪，你要不要過去？”

“當然！”棠荔枝立馬放下筷子，讓柚子拿手機記錄，“地址在哪裡？我們馬上過去！”

從親曆者的家裡采訪完出來，已經到傍晚了。二人又去醫院轉了一圈收集信息，到酒店時已經接近十點。

“啊！好餓！”柚子捂着肚子，往床上仰面一躺，“實在沒力氣了，咱們點外賣吧。”

“俺也一樣。”棠荔枝四肢張開趴在床上，背上的書包都沒力氣拿下來，“整整跑了一天，腦力體力大作戰，身體已經被掏空。”

二人正犯愁點什麼外賣，酒店房門突然響了。

棠荔枝根本沒力氣下床開門，不過她的床離門口最近，還是掙紮着爬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