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混亂中,餘安和孫思遠大打出手,仿佛到了此時此刻,都有一種你死我活的堅決,一招一式都是往死裡動手。而彭晴見二人四處翻飛,狠下心閉上眼,也直接伸手到吹笛陶俑下,扣出了自己觀望已久的楠木盒。她打開一看,鮮紅的墊布下,卻隻有一枚丹藥,一旁空着的凹陷讓她心中一涼,喉頭又是一股腥熱。
這次她沒能忍住。她蹲在棺木之後,扶着最外圍的陶俑,急吐了一口腥甜鮮血。一時間天旋地轉,她抖着雙手,狠狠咬牙,心想這最後一口氣,怎麼也得撐住了。她緊緊握着楠木盒,擦去嘴邊血迹,擠出一絲呼吸,看着遠處絞打成一團的餘安和孫思遠。她藏好木盒,又移動了陶俑擋住血迹,自己半倚在棺木之後,心想着等一下該如何出去才是。
全世界都在不停地抖動,好像回到了狼胥關地震的時候。可即使四周那樣響動,彭晴的腦海裡卻無比平靜,閃過很多未竟之事。
倚靠着棺木,她想起來,那天餘安同她說,父母在雙山的寺廟之中。細細算來,如今也好幾個月過去了,她總該出去接他們回來了。
還有孫思遠,既然要借懷玉之名起兵,竟又将他殘忍射殺于他母親靈前,不知道慕皇後在天之靈作何感想。彭晴為自己之前認為孫思遠對慕皇後有情一事感到抱歉,被孫思遠這般小人看上,對慕皇後來說,說不定也是一種屈辱。
轉念,彭晴又想到李瑾瑜死了,不知道錢楚樂他們又能否找來。她心口發疼,想了想希望錢楚樂最好還是别找來了,他們這幫人已經夠擾人安甯了,再來一幫,慕皇後都要被氣醒了。
阿蓮要回小隐山村替受害的其他姑娘讨回公道,彭晴答應要給她的地圖,如今還踹在兜裡。
……
彭晴眼前逐漸模糊,她緊緊握住雙拳,企圖喚醒自己慢慢沉睡的意識,她從沒有想過要在這裡殒命,隻是好像人算不如天算。明明還有那麼多事情沒有做完……
她苦苦支撐着,隻是她不知道,自己拼命抵住的最後一口氣随着方才的一口鮮血,早已經消散,無法重聚了。
突然眼前出現餘安的身影,隻見他抛下重傷的孫思遠,手臂處也汩汩流血,左側臉痂橫着一字傷痕。“晴兒!”他的聲音自遠處撞入彭晴的腦袋,她勉力睜開雙眼,卻發現自己淩空而起,在餘安的懷中,躲進了殿旁的過道裡。
過道裡光線并不明朗,她躺在餘安懷中,疲累湧灌全身,閉上眼睛,自懷裡掏出那個盒子,咬牙道:“快吃了。”嘴角一絲血色擠出,被她狠狠封住了。
打開盒子,卻隻見一枚藥丸!彭晴如今的模樣,他斷然不信她已經先吃了一顆。所以事實隻能是,從始至終,這裡隻有一枚不老丹。
果真是天意弄人。他腦袋仿佛被敲了一棍,嗡嗡作響。
他們之中,隻能有一個人吃了藥活下去。
餘安眼裡熱淚滾滾,沉默着拿過盒子裡的藥丸,送到自己嘴邊,俯身吻住她,用舌尖撬動她無力的牙關,血腥味瞬間染透兩人的唇舌。
彭晴渾身綿軟無力,隻是任由餘安将藥丸灌入自己口中。
她心中難受,卻連呼吸都難,枉提說話了。無力地承受着餘安絕望又小心的吻,他不斷推送着藥丸入她喉。無奈落淚的她真希望自己可以說話,告訴他自己活不成啦,要他吃了藥,解了毒,替她好好照看父母,萬不可做些自戕的傻事。
雙眸慢慢合上,兩滴淚水滲出眼角處,悄然滑落。在黑暗中,她循着直覺想撫上餘安頸間,卻感覺越來越遠。最終緊繃了一路的生命線,如風筝線一般,斷裂在無邊的蒼穹曠野,飛向自由天際。
好像一切疼痛都解脫了,她再不用忍受苦痛,也不用擔心過往和未來,隻是她也尋不到想撫摸的那個人了,那一聲撕心裂肺的呐喊越越來越遠,卻讓她無法心安。
瞬間,黑暗掌握了她的天地。
也掌握了餘安的天地。
慌亂無措之間,他感覺到彭晴的唇舌最後一絲溫度也消散了,低頭喃喃道:“晴兒,你看看我,我求你,不要走!”
眼前人的喉頭血,自下巴淌到胸前,他恨自己沒有早發現那一掌,早已經傷了她肺腑。
恍若想起什麼似的,餘安突然間大笑起來,笑到喘不上氣來,須臾間眼淚滑落,他又嘩嘩大哭起來。一時間,癫狂無狀,臉上血淚摻雜,發絲淩亂,合着塵泥粘連在額際。
他抱着彭晴,緊緊擁她入懷裡,哭笑之間,最後沒了聲音。
從此,他餘安的太陽,再也不會升起了。
癫狂哭笑之後,他單手執起劍刃,血流嘩啦,他卻渾然未覺,正欲插喉而絕,卻聽到有人在殿中呐喊的聲音走近:“阿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