阚秋月一聽是糾察隊的,當時傻了眼,渾身直打哆嗦,想跑又跑不掉,她思想着看樣子布票是要不回來了,隻要不罰款就謝天謝地了,她突然想了個主意,于是滿臉陪笑地說:“同志,你看,我也不是這裡的人,也不知道這賣布票犯法,這樣吧,我的布票也不要了,你們就分了吧,行行好放我走吧?”
不料,這個年輕人卻說:“阚秋月,你以為我們不認識你,你經常來公社接受批鬥有幾個不認識你的,說你拉攏幹部腐蝕領導。今天一見果然不假,走吧,到辦公室交代問題去!”
阚秋月沒想到事情會是這樣,逃也逃不掉,沒法子隻好跟着他們來到三打辦公室,進去一看,辦公桌後坐着的竟是高鴻。她不由地大吃一驚,我的媽呀,咋會是她?這真是冤家路窄, 怕鬼偏遇上雞角子。
一年輕人向高鴻報告說:“高主任,逮住一個女的。”
高鴻正在低着頭看材料,随便說了一句:“你們看着處理吧。”
“她就是上次批鬥的阚秋月, 她讓俺倆把布票分了放她走。”
高鴻一聽是阚秋月,猛得擡起頭朝她看了看,把材料朝桌上一放,嚴肅地說道:“阚秋月,想不到你竟搞起投機倒把了,上次在醫院你的陰謀詭計被我識破,這次又拉攏腐蝕糾察隊員,你還真行呢,竟拉攏腐蝕到公社裡來了,好吧,先去交代問題吧。”然後吩咐糾察隊員,“審審她一共賣了多少次,把問題搞清後再處理。”說罷她氣昂昂地走了。
兩個糾察隊員不敢怠慢,把阚秋月領到另外一個房間,一個糾察隊員問她:“老實交代你到底賣了多少次?”
“就這一次。”
“一次?”審問人員不相信:“一次,你怎麼知道3毛8一尺?”
“聽别人說的?”
“聽誰說的?”
“聽過路的說的。”
“好啊,你現在還不老實,你剛才還說你不是此地人,看起來你是想頑固到底了,老實交代,你的同夥是誰?”
“我沒有同夥?”
糾察隊員嚴厲地告訴她:“就憑你這态度,高主任一定不會放過你的,你就等着瞧吧。”說罷吩咐另一個:“先把她關起來,等請示了高主任再作處理。”他們審了半天也沒問出什麼個結果來,隻好向高鴻彙報說這個阚秋月既頑固又狡猾,說什麼也不交代。
高鴻聽後:“這事一定要從嚴處理,作一個典型案件來抓,讓廣大群衆接受教育,先送到派出所,打電話通知家屬送被子和吃的東西。”
沒想到大隊接電話的人先通知了楊陽。他氣得臉色發黃,說他已和她斷絕關系,沒有來往了,我不會去送東西的,你們去通知南南吧。那人隻好去通知南南,可南南不知跑到那裡去玩了,就秀秀自己在家。秀秀聽說急得眼淚直流,正好高倩路過,得知後她非要去給阿姨送東西不可,還說她找她姐去說說,也許馬上就放回來了。秀秀一聽這個主意不錯才把心放下,一個勁地說謝謝高倩姐謝謝高倩姐。
高倩騎着車子興緻勃勃地來到公社,先把東西暫時放在派出所,見了阚秋月問了情況。然後便去找高鴻,她以為她姐這點面子一定會給的,但是她想錯了,見了面還沒等她開口,高鴻就問她:“你怎麼來了,有什麼事?”
高倩說:“我是為阚阿姨的事來的,求你……”
想不到高鴻當時眼睛一瞪,立即打斷她的話:“你這個死丫頭,簡直胡鬧,這是公社辦公室,不是大街上!”
“姐,不就是賣個布票嗎?你就放了阚阿姨吧?”
“你這個不懂事的丫頭,現在正在風頭上,她不僅販賣布票,而且還拉攏腐蝕糾察隊員,還有上次在醫院她搞得那些陰謀詭計,準備給她一起算。你竟敢來為一個壞分子破鞋說情,你的思想覺悟跑到哪裡去了?你還是一個革命知青嗎?”
高倩仍然在懇求着:“姐,你別給我上綱上線好不好,我求你了,如果你不答應,我就去找吳主任。”說着就要走。
不料高鴻把桌子啪的一拍,茶杯裡的水被震得濺了一桌子,她指着高倩嚴厲地說:“你敢胡鬧,我立即把你一塊抓起來。”
高倩一看軟的不行,以為高鴻是開玩笑。于是便硬了起來:“你抓,你抓,我可是你親妹妹。”
不料高鴻大喊一聲:“來人,把她關起來。”
外邊進來兩個隊員,一看是高倩,又看看高鴻, 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高鴻看見他們慢慢騰騰地樣子發火道:“還愣什麼?如果不想幹,馬上走人。”
兩個隊員無可奈何地把高倩推了出去。高倩沒想到她姐不僅不給一點面子,當真把他也關了起來。不由地怒火中燒。她一邊掙紮着,一邊大聲罵道:“你這個沒良心的女人,連我你也關了,我跟你沒完!”
他們将高倩關在公社一間空閑房内,可她并不像阚秋月那麼老實聽話,呆在屋内一動不動。她一邊使勁地踹門,一邊拼命地喊叫,鬧的整個公社大院雞犬不甯。吳主任也被驚動了,得知情況後就對高鴻說:“叫高倩回去吧,她畢竟是你的妹妹。”
“不行,就因為她是我妹妹,所以更不能放她走。吳主任不是我不給面子,這是一個非常嚴重的原則問題,她竟然給一個階級敵人講情,如果我連自己的妹妹都管不了,我以後如何去管别人,今後的工作如何開展,你做為領導更不應該講這個人情。”
吳主任一下子被她這種不殉私情,大義凜然的氣勢所震撼。這一次他真正了解了她,不得不從内心佩服。他點點頭說:“好吧,你做得很對,我不幹擾你了。”說罷便退了出去。
到了晚上,高倩仍然大吵大鬧,一直鬧到半夜,可能是她太累了,才算安靜下來。幸虧是星期六,公社院裡的人大都回家去過周未了。
想不到天剛亮吵鬧又開始了,有人勸高鴻說:“不如把她放了吧。如果再這樣鬧下去,會影響到整個公社工作。”高鴻也覺得這事辦得有些棘手,她知道是高倩有意在給她作對,原以為關她一下吓唬吓唬她,以後别再和阚秋月來往了,沒想到她竟然無休止的吵鬧,聽說連門上的闆子也被她踹壞了,自己也覺得有些後悔,不該關她,現在是騎虎難下,老這樣下去該如何收場呢?萬一這丫頭出什麼事,也不好向父母交代呀?她想到這裡不由得有些膽怯,最後考慮決定先找高倩好好談一談,然後放她回去。
高鴻吩咐人去叫高倩。打開門想不到高倩說什麼也不肯來,口口聲聲說她和高鴻這種人沒有什麼好談的!抓起車子騎上去頭也不回揚長而去。手下人也不好阻攔,立即将此事彙報給了高鴻,她得知後趕忙追了出去,可是已經不見高倩的蹤影。高鴻把工作人員很很批評了一頓。
高倩回到住處,不吃不喝整整睡了一天,決定和高鴻一刀兩斷。
高鴻得知道後有些擔心,晚上專從公社回來看她,可是無論她怎麼喊叫?高倩就是不開門。最後又把李大海叫來,仍然無濟于事。隻好在李大海家借宿一夜。天亮後高鴻又來叫門,高倩依然沒有理他。公社還有許多事情要處理,高鴻隻得匆匆離去,臨行時,她托咐李大海讓他多關照高倩一下。
在回公社的路上,高鴻騎在車上分析着,高倩為什麼一而再、再而三地替阚秋月說話呢?她認為這裡面一定有問題,準是阚秋月在高倩身上做了什麼手腳,被她用什麼東西所迷惑,這可是階級鬥争的新動向,不得不防。這事必須嚴肅處理,決不能讓階級敵人有可乘之機。
因此她把阚秋月一直關到下一個集。并在逢集那天,由兩個糾察隊員押着,胸前挂看一個大牌子,頭戴一米多長的高帽子,除原來的罪名外又加了“投機倒把和拉攏腐蝕幹部” 兩項。進行了遊街示衆,整整地折騰了一個上午,又罰了50塊錢,這才算了事。
阚秋月聽說高倩為這事和高鴻鬧翻了,不在搭理她姐,為自己的事弄得她們姐妹倆反目成仇,高鴻一定不會善罷幹休,肯定還會找她的麻煩。她尋思着應該找高倩談一談,把這事說開免得她姐倆再鬧下去,自己在中間也不好做人,所以回來後沒停就是去找高倩。
高倩看見她過來,忙從屋内迎了出來:“阿姨,你回來了。”
阚秋月點點頭,看看四周無人拉着高倩的手走進屋子:“高倩,真對不起,讓你受連累了。”
“沒有啥,想不到我姐會變成這樣,我已和她脫離關系,永遠不認她這個姐。”
阚秋月坐下:“高倩,那可不行這事因我而起。如果你們這樣鬧下去,我也不好看,再說你們是親姐妹,俗話說打斷骨頭連着筋。高倩就給我一個面子吧。”
高倩不太明白,反過來勸她:“阿姨,你不想想她是怎樣對待你的,你還反過來替她說話。”
“高倩,我受點罪沒什麼,中央那些大幹部都被整的死去活來,我這又算什麼,縣長趙玉章到現在還在農場改造,我已是萬幸了,無論啥事要想開點。”
“阿姨,你太好了,太善良了。”
“高倩,阿姨就算我求你,這事不要再堅持下去,不然,你姐會更恨我的。”
高倩覺得她說的有一定道理,如果繼續僵下去,高鴻一定不會放過阚阿姨的,忙答應道:“阿姨,你别說了,我聽你的。”
阚秋月抓住高倩的手:“知道你是個好孩子,春節快到了,到上海,瞞着你姐替我向你爸媽問個好。” 停了一下她又接着說:“還有……”可是剛說了兩個字又停了下來。
“阿姨, 還有啥事你盡管講。”
本來是想再囑咐一遍高倩,回去看看她家那件嬰兒服上什麼圖案,可又怕高鴻知道了姐妹倆再鬧别扭,所以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沒有啥,你自己要注意,特别是晚上,你姐不在家,一定要把門頂好,你忙吧,我得回去了,萬一叫人看見,又要說我拉攏你們。”
高倩非要出去送她不可,可她堅決不讓,硬把高倩推進屋子,說别人看見不好。高倩無可奈何地望着她離去,心裡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通過這幾年的接觸,她感到阚秋月雖然受着管制,精神上煎受着讓人難以承受的壓力,可她仍堅強地帶着三個孩子生活着,也不知是什麼信念在支撐着她,她是那麼善良,那麼慈祥,那麼堅強不屈,不愧為一個偉大的母親。頓時一種敬佩心理油然而生。這時她突然又想到楊陽,有些地方做得欠缺,尤其是對待他母親的态度讓人不可理解,自己也曾說過他,可依然如故,盡管這樣,她卻仍然在深深地愛着他,就像着了魔一樣似的,連他自己也不知咋回事?想到這裡不由地兩腮紅了起來,覺得整個臉都在發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