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洲隻覺得這一瞬有些刺眼。

李緒身上仿佛顯露出了某種她也好、周様也好，從沒見過的某種該出現在人身上的特質。

此刻江洲還并不明白這是什麼。

許久以後他才知道——李緒此刻身上充斥着的，是一種名為生命力的東西。

等講題的小分隊散掉了，江洲和周様才後知後覺地在心裡升起疑惑。

她怎麼會那道題呢？她在班上的排名明明是中下等偏下，她怎麼能用那樣輕佻而邏輯分明的語氣，将那道題的解題步驟講解得如同版畫般精巧又環環相扣。

*

李緒聽課并不認真，她最近桌子上多了很多的課外書。

就和江洲一樣。

她最近好像都在看那些書，都不怎麼理許毫了。

這件事情被班主任發現了，班主任皺着眉頭數落她到了高三還不好好上課學習，當着全班的面，班主任就要把李緒的書收走。

但是李緒直接站起來按住了被班主任收走的那基本課外書。

“老師，江洲也看課外書，你怎麼不收他的書。”

李緒其實從來沒用過這麼大的聲音和老師說話過，這是第一次。

班主任和她說話的語氣，想起了現實生活中她碰到的高中班主任，明明她是全校第一，但是就是老是遭受冷眼，她當然因為老師的權威而感到腦袋被壓了一頭。

但是與此同時，她亦想到了自己也許會在某一天被車撞死。

但凡想到被車撞死的場景，她認為站起來的動作慢一秒都是對自己生命的不尊重。

李緒不僅提到了江洲，甚至還用另一種空出來的手點了一下江洲的手臂，挺用力的，沒怎麼收住勁，江洲手下意識擡了擡，她的手邊鑽進他的臂彎裡，從側面抽出了他擺在練習冊下面的那本全英文課外書。

江洲的那本書被她舉起來遞到班主任面前。全班寂靜無聲地看着李緒的動作。

她的聲音如同擡高聲音的媽媽桑，帶着一種挑事不嫌事大的興奮和催促。

“老師！江洲的課外書在這。”

就連班主任也短暫的愣住了，他有些傻眼地看向李緒，李緒朝他露出了一個笑容。

“一起收吧！所有的學生都應該一視同仁。”她的語調高高昂起，仿佛在讀詩。

江洲朝她看過去，果不其然又看到了她臉上那兩圈砣紅和晶亮的仿佛帶着淚的眼睛。

那種幾乎要噴薄而出的自由的頑劣如同鋪面而來的海浪一樣塞滿了江洲的口鼻。

班主任赤紅着臉教訓她，說江洲能和你一樣嗎，他的成績可以考上國内任何一所大學，他現在看的書是和他以後想學的專業相關的。

“你要是能考到年級第一，你的書我也不收你的。”

盡管班主任教訓她的口氣并不友善，但是李緒從頭到尾臉上都帶着那股古怪的頑劣，以及站着的時候，眼裡帶着仿佛并不識趣的笑容，下巴從始至終的微微昂揚，江洲忽然看到少女拿着他書本的那隻手在微微顫動。

“老師你說真的。”她的語調繼續高昂。

“那老師你下次月考成績出來再來收我的書吧。”

班主任眼睛都要瞪瞎了，李緒卻拍拍班主任的手，示意他把她的書放下來。

“下次月考我考年級第一就行了。”她簡直像是發瘋一般說着胡話，看着老師的眼神似乎還帶着幾分“服了你了”的無奈。

班主任看着女孩大言不慚的樣子，以及她那起的很高的情緒，居然還真的把手收了回去。不知道是被女孩那看起來假的很真實的眼神燙到了還是怎麼樣。

“那我等着你下次月考過後把書都交給我。”

李緒說：“交不了老師，這裡的書，都是我以後想學的專業相關書籍。”

“更何況下次月考你不是說看我成績嗎？”

她護着自己的書，如同母親保護自己的孩子。

班主任深吸了一口氣，把手收回去背在背後，慢慢踱步回去了。

用魔法打敗魔法！一班好多同學在心中呐喊。

班主任走後，李緒将從江洲那裡抽出來的書輕描淡寫地還了回去。

江洲這個擋箭牌在她使起來如同棉花一般輕，又如同秤砣那般重，對她來說像棉花，對班主任和所有同學來說像秤砣。

無法想象她是以一種怎樣的精神狀态做出剛才那般讓人“醍醐灌頂”的行為的。

江洲看過去的時候，發現她拿起剛才的一本書看了起來，绯色的臉頰逐漸恢複了細膩的白皙。

江洲瞥了一眼，看到上面一本書印着幾個字——《影視表演基礎》。

直到下一次月考結束，直到一班的學生們真的看到了全校成績排行榜上挂在江洲前面的那個名字，他們才在某種玄妙的氛圍中想到那個玄妙的晚上，原來李緒真沒有說大話。

她居然真能考第一。

有人又回想起來她那時說話時晶亮的眼睛。

那麼放肆。

最最想起來的，是被冷落很久的許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