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往樓下瞥了一眼,鋼琴前的身影已經沒了蹤影。
教學樓那邊傳來朗朗讀書聲,跟着許主任坐電梯上到四樓,沒走兩步就到了高二(19)班門口。
十九班是藝術班,早讀通常比文化班晚上幾分鐘,此時教室裡來了大概一半多的人,都坐在座位上吃早餐。許主任領着他走上講台,然後用指節敲了敲黑闆:“好了,安靜下來。”
目光齊刷刷的投過來,吳子揚不習慣被矚目,本能地有些想往後退,又被許主任一把拉住:“來,這位是新來的吳子揚同學,”他說着,看向無措的吳子揚,“介紹一下自己吧。”
他喝氣,果然逃不掉這尴尬得有些窒息的自我介紹。
“吳子揚,畫畫的。”
他幾個字帶過,留着底下的同學一色的遲愣。
許主任點頭,往教室最後的一個空位上指了指:“你坐……”
“報告!”
“……”話被打斷,許主任扶了扶黑框眼鏡,看向門外。
門口站着一個背着黑色單肩包的男孩,眼神惺忪,眼角有顆小痣,他看着許主任然後默默打了個哈欠。
許主任看着他擰擰眉。
吳子揚卻怔住了,那是剛剛樓下那個彈鋼琴的男生。
竟然和他是一個班的。
那個男生勾起唇,露出一個有些歉意的笑,又道:“主任,我能進來了嗎?站着好累啊。”
“進什麼進?都幾點了!怎麼才來?!”
“對不起嘛主任,我沒聽到鬧鐘,”他嘻嘻笑着,頭發淩亂得顯得朝氣可愛,“下次不會了。”
看起來嚴苛的許主任似乎對他毫無辦法:“去去去。”言畢,又轉向吳子揚,指了個方向。
“吳同學你坐那邊。”
吳子揚走下講台,那個位置正好在那個男生的斜後面,他拉開椅子,把書包挂在桌子旁的挂鈎上,然後看向了那個人。
他的桌面亂七八糟,筆筒裡随意地插着幾隻稀稀拉拉的筆,書也堆得橫七豎八,裡面夾了幾張草稿紙。
他把包往椅後輕輕一挂,然後一屁股坐下,從桌肚子裡掏出一盒面包。
吳子揚沒再看下去了,覺得他長得幹幹淨淨,人卻邋裡邋遢,看着不算什麼好學生。
好在X中的課時沒有提早上太多,跟他原來的學校進程差不多,學起來就沒太大困難。
目前為止,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右邊的那個女生太吵了。
“吳子揚,你原本在哪讀書呀?”
“吳子揚,你家住哪?我猜是跟我一條街。”
“吳子揚,你畫畫厲不厲害?能不能教教我?”
“吳子揚……”
而吳子揚的每一句回複都不超過三個字,轉學多了,話多的人他也見得多了。
好不容易熬到晚修結束,戴上耳機回到宿舍,他卻看着自己的下鋪陷入了沉默。
他的下鋪,坐着那個眼熟的白淨的男孩。
吳子揚:“……”
真是天大的緣分。
他正咬着棒棒糖看書,似乎被盯得發毛,就擡頭看了一眼,正好對上吳子揚的目光。
兩個目光交彙的瞬間,好像又回到了早晨的大堂,樂符的熏陶中,樓下一人彈琴,樓上一人聽。
“呀!你好啊新同學!”他咋咋呼呼地趕在吳子揚開口前跟他打了個招呼,把吳子揚吓了一跳,然後飛速坐起來,指了指自己床位上貼的名字:“我叫江楠,‘江南’的‘江’,‘江南’的‘南’加個木字旁。”
吳子揚這才看見,那本書是漫畫書。
他淡然道:“你好。吳子揚。”
“我靠!他媽的誰在宿舍裡抽煙了?!”
聞聲望去,陽台裡有個上半身光着,下半身裹着白色浴巾的男人指着垃圾桶,眼睛瞪得要突出來,看起來氣得嘴裡噴火。
“我發誓不是我,”江楠躺了回去,舉起漫畫書,“我很久沒抽煙了。”
“喬晨霖!是不是你!!!”
對床的小卷毛一臉茫然地咽下一叉子方便面條,嘟嘟囔囔:“你有沒有搞錯?我不抽煙。”
吳子揚看着陽台的人:“是我。”
他:“?”
江楠瞥了他一眼,放下漫畫書嚷着:“哎呀,白哥,别跟新同學計較,一根煙而已啦。”
裸着上半身的白衾探出一顆腦袋,看了看江楠,又看了看吳子揚,然後靜靜縮了回去。
“…那我去收拾。”吳子揚把包放到上鋪自己的床上。
江楠繼續看着漫畫:“不用不用,讓他弄吧,今天他值日。”
吳子揚還是走到陽台門口,卻被白衾一把推開了:“哎不用了,你回去歇着吧,我一會就收拾幹淨。”
早上的煙灰被風吹得地上飄零了不少,打掃起來很是麻煩,白衾怎麼都不肯讓拖把給他,還一直把他往屋裡推。
江楠不知道什麼時候湊到這裡來了:“小吳同學,你回去收收東西洗個澡吧,别跟他争這個,他不會讓你的。咱宿舍有規矩,誰值日就是誰收拾。”
他隻好回屋内,在行李箱裡拿衣服去洗澡。
待到喬晨霖嗦完了一碗泡面,戴上黑色的圓框眼鏡去推門,白衾才收拾幹淨那些灰和被煙頭燙出破洞的垃圾袋。
他提着垃圾袋,跟在準備出門的喬晨霖身後。
門開,“嘩”的一聲,緊接着就是白衾的一句“我操”。
一碗紅油完美的潑在了男人白色的衣服上,顯得很紮眼。
站在門外的吳子揚:“……”
倒黴。
倒大黴。
“我靠啊!對不起啊哥!”喬晨霖手忙腳亂地放下還剩半碗湯的碗,“哥你換件衣服,我給你洗幹淨成嗎?”
說着,他就伸手要去脫吳子揚的衣服,被吳子揚拍開了。
“哎你們……能不能省點心啊。”身為宿舍長的江楠不得不又放下漫畫書。
喬晨霖比吳子揚矮上一截,在他面前氣場全無,隻能連忙道着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