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楠。”吳子揚在前面，說話的聲音被風吹淺了。

他應了一聲：“咋了？”

“今晚風真大。”吳子揚說。

江楠笑了一下，側着頭感受了一會，“我知道啊。”

吳子揚又問：“你穿了幾件？”

他對這個問題習以為常，答道：“好多件，不冷。”

随着天際上又綻放了一連串豔麗的煙花，江楠靠在他的耳邊說了什麼，被煙花的聲響蓋過去了。

“你剛剛說什麼？”他問。

江楠在他耳邊小聲笑了一陣，然後說：“我說我很開心。”

他把手插進吳子揚的外套口袋，口袋裡是空的，什麼都沒有，他往後靠了靠，側頭面對着旁邊公路外無盡的海面，喊道：“我好開心啊——”

吳子揚笑着看了看手邊的後視鏡，道：“聽說夜裡對着海平面許願可以成真，你要不要試試？”

“我想一下。”江楠說完，低頭想了半天，又焦急地說：“我沒願望，咋辦？”

“那你跟大海說一聲，先欠着，下次來許。”吳子揚說。

“那還管用嗎？”江楠認真地擰了擰眉頭，“我還是先許一個吧。”說完，他抱着手，閉眼小聲念叨了兩句。

“許了什麼？”

“說出來就不靈了，”他說，“不過我還是願意告訴你，我許的咱倆早日暴富，賺大錢。”

“沒出息，掉錢眼兒裡了。”吳子揚笑道。

“你有出息，你許一個。”江楠不滿地“切”了一聲。

吳子揚一口否決：“不要，我等着生日再許。”

機車一路飛馳，路過了剛剛放煙花的地方，海灘上淩亂地落着一些煙火殘留物，那是一群年輕人，放完煙花後，男男女女正光着腳在踏水。

江楠突然開口，問道：“早就想問你了，為什麼把生日設成微信ID啊？”

“因為那個号沒别人了，”他說，“還有，我會忘。”

江楠沒懂，思索了一會問：“怎麼會忘自己生日？我巴不得天天過生日。”

吳子揚無言一陣。

半晌，一語劃破夜的靜，他道：“我姐一直挺忙的，生日都是自己過，沒人提醒我過生日我就會忘。”

應煙塵和宋珈在年末時總要出年度總結設計作品，作為一年設計的收尾之作，大概正是他生日的那些天，她們忙裡忙外，每年那個時候就隻有一天可以趕回來和他吃頓飯，有時候甚至一天都沒有。

他總會忘記自己的生日，後來幹脆設置成ID，因為也不怎麼看微信，所以設成ID後他還是會忘。但總比沒有一個人記起來好。

一月二十一，對所有人來說都是平凡的一天，對他這個壽星來說也不例外。

江楠“哦”了一聲：“那以後——”

他頓了一下，把“提醒”這個詞換成了“陪”，他繼續說：“以後我陪你過。”

對他脫口而出的這個承諾，吳子揚沉默了好一陣，冷風在他耳邊奔湧，迎在脖子上，從頭盔底下鑽進去。

也有人對他這麼說過，但他想不起來了，就像那次江楠說“第一個朋友”時，他腦海裡也忽然出現了一個模糊到沒有輪廓的人影。

“好，”他說，“說話算數。”

後座的人輕輕笑着，道：“當然，我江楠說話算數，一諾千金。”

機車在凜冽的風中一路沿海駛到了海灣，海浪很淺地拍在沙灘和石頭上，四處張燈結彩，非常喜慶，一路花燈蜿蜒盤行，順着海岸線消失在夜色中，如同一條五彩的長龍。

兩人找了個人少的地方停足，那是一座橫穿馬路的大橋，車靠在欄杆邊，他們站在橋上，可以将整個海岸線的花燈盡收眼底，這遠比江楠口中的小鎮燈展壯觀得多，也是吳子揚十幾年來第一次看這麼熱鬧的燈展。

橋上還有一對情侶，他們手中拿着幾支點燃了的仙女棒，女生戴着一頂羊毛帽，正嘀咕埋怨這男生一次點了太多支，很浪費。兩人小吵小鬧着，下了橋去海邊拍照。

海邊有很多前來賞燈的人，三三兩兩在沙灘邊踏水，有些是一家三四口都來了，有些是情侶或夫妻，還有約着朋友一起跨年的初中生們。

江楠一直趴在欄杆上，看着海岸沿線的煙花，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江楠。”吳子揚在他身後念他的名字。

江楠回過頭。

他手裡的手機發出“咔擦”一聲，正好和遠處煙花爆炸的聲音融合在一起了。

“你又抓拍，”江楠湊過來看了一眼，點評了一下，“還行吧。”

吳子揚挺會找角度的，照片的那個角度正好可以把江楠和他身後的海和煙花都拍進去，恰巧逆光的視角更突顯了他臉型輪廓的精緻。

“抓拍總比擺拍自然。”吳子揚道。

“說的好聽。”他笑了笑，轉念又說：“對了，你不跟你姐姐發個祝福什麼的嗎？”

吳子揚看了一下時間，十一點半了，現在打通話過去，她們應該準備吃午飯了。

“我跟她們打視頻，”他指了指手機，“你要一起嗎？”

江楠愣了一秒。

這算是……見家長？

他點點頭：“好。”

此刻，宋珈在廚房裡忙活着，應煙塵拿着手機在旁邊查教程。

“對，鹽，二十克，”應煙塵邊說邊擡頭看，“诶，二十克！多了多了。”

宋珈拿着小勺子的手在細細發抖：“這稱不準吧！”

想到是過年的跨年夜，兩個大忙人難得的親自下廚，打算在十二點整的時候給吳子揚發一張餃子的照片，配字宋珈都想好了：你姐親自下廚，饞不饞？

然而事實上，配餡兒對她們來說都是頂級難度的技術活，更别說還要擀面皮，拿面皮包起來。

宋珈的手機鈴響起，應煙塵在她的圍裙兜裡掏出手機，按下了綠色的接通鍵。

吳子揚那邊是晚上，但燈把一切都照得通明透亮。

“煙塵姐，宋珈姐呢？”他的聲音混着身邊嘈雜的環境聲，還有煙花爆竹噼裡啪啦的聲響，都通過手機的聽筒傳出來。

宋珈聞聲，立刻丢下了手裡的勺子，在圍裙上拍了拍手上的面粉，走過來挨着應煙塵入鏡，道：“姐在這兒呢。”

“子揚，給你看看，我們要包餃子啦。”應煙塵一邊說着，一邊把鏡頭對向廚房的台子上，台子上一片狼藉，面皮大小不勻，肉餡兒也還沒拌好，看起來就很不靠譜。

宋珈咳了兩聲，站在後面小聲說：“子揚等會兒看着沒食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