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是靜的，靜得陰森，靜得詭異。

吳子揚躺在床上，眼前和身邊都是一片黑暗，那種喘不上氣的感覺他早就習慣了，像是回到了孤兒院的時候。

失眠的每一夜都是這樣，如果逞強地讓自己閉上眼，他就會夢見自己在孤兒院，醒來就想吐。所以這種時候他會起來洗個澡，或者去陽台抽煙。

吳子揚坐起來靠着枕頭。

這一天的經曆，讓他幸福得不真實。

跟以前不一樣，跟往年的每一個跨年夜都不一樣。

往年，他壓根就沒有注意到日曆上的“除夕”還有“春節”，隻知道如果有人放煙花，那就是過年了。他沒那麼在乎。

應煙塵和宋珈從各地寄出的禮物都準時到達他的手中，他心有儀式感，總得等到有人放煙花了再拆禮物。

年年的禮物都不出他的意料，來來去去也就是那些進口店的東西，很貴，他也不喜歡。

他甯可讓她們回來陪他跨年，這樣的話他什麼禮物都不要了。

但是沒有，她們最多隻會在過年之前趕回來陪他吃一頓大餐。跨年夜，一般都是一個人過的。

吳子揚知道她們工作忙，也沒有那個義務要總是陪着自己，所以他也漸漸不想再提了。

一個人過就一個人過吧，沒什麼大不了，就是一個跨年夜而已，和平時沒什麼兩樣。

很快，他的視線落在了床頭櫃上的那個朱紅色小盒子。

今年，有人和他一起吃餃子，看春晚，有人陪他跨年，整點親手把禮物放在了他的手心，看着他說：“新年快樂”。

無聲的黑夜裡，他的嘴角輕輕上揚。

這是新的一年，他的第一件開心事。

床頭櫃上還放着一個小橘貓花紋的紙袋，吳子揚伸手夠了一下。紙袋裡放着一個長方盒子，裡面是一個上了顔料的泥塑小人，他穿着校服，藍色短袖和黑色長褲，他笑得燦爛，還伸手比了個V。

吳子揚坐到桌前開了台燈，又在光下捏了一隻黑色的小貓，一團毛茸茸的窩在小人的另一隻臂彎裡。

遠處天與海平面相接的地方翻起了青白色的雲幕，海上的島嶼初醒，晨光照得大地一片朝陽，它們輕松繞過了窗簾，照進屋檐下。

梁婉木醒得早，可能是因為過了個不錯的年，她難得的精神很好。

“小楠醒了嗎，”梁婉木敲了敲門，“咱們今天早上去逛公園吧。”

被窩裡的人翻了個身，渾身疲憊地揉了揉眼睛，伸手摸索着衣物，應道：“好，媽你等我一會。”

江楠擡眼看了一圈，衣服被整整齊齊疊放在枕邊，手機放在牆角充電，拖鞋也放在床腳下，他一伸腿就能夠得着。

他想，吳子揚其實也不是完全不會照顧人。

江楠下床把充電線拔了，屏幕一亮，滿屏的祝福，基本上都是同學發來的。他拿着衣服去洗了個澡，然後再回來一條一條的回“同樂”。

梁婉木提出的公園離他們家有些距離，江楠打好了車，出了巷子到馬路上等。

正月初一，街上無人，遍地都是昨晚爆竹留下的墨色痕迹。梁婉木手裡捧着書，她看一會兒書，隔一陣又擡頭看看身旁高自己半截的江楠。

江楠往手心哈着氣，側頭看了看她，道：“怎麼了媽？”

“小吳……這兩天忙嗎？”梁婉木問。

江楠想了想，年後打工還沒那麼快開始，這些天也沒聽吳子揚提到什麼忙事，道：“應該不忙吧。”

聽到這，梁婉木舒心莞爾，道：“那今天能讓小吳跟我們一起去嗎？媽還挺喜歡他的。”

他一愣，說：“我問問他。”

電話幾乎是一秒被接通，對面沒有說話。江楠被梁婉木盯着給吳子揚打電話，怎麼都有點心虛，道：“早啊，你今天忙嗎？”

吳子揚的聲音有點沙啞：“不忙，怎麼了？”

“出來逛公園，我媽親點你得來。”

吳子揚沉默了幾秒，揉了揉眉心，道：“嗯，在哪？”

看着江楠發來的定位，他低眉走到主卧的洗手間，鏡子裡的人看起來有點蔫，他往臉上撲了把水才精神一點。

一夜未合眼，他憑自己這個精神狀态不太敢開車過去，就打了個車。

拿上紙袋子出門，一上車，司機大哥就熱情地跟他說了句“新年快樂”，他關上門應了一聲，然後靠着車窗小眯了一會兒，司機見他睡得香，把車上的音樂關了。

到了地方後，司機大哥把他喊起來，結好賬下車就看見江楠朝他招手，江母和他站在一起。

江楠看起來是昨晚休息得不錯，整個人一路上都很有活力，東看看西看看的，梁婉木就和和吳子揚慢步走在後面聊天。

梁婉木去洗手間時，江楠才跟他挨得近一些，看着吳子揚戴着帽子插着兜，他沒忍住手欠，壓了壓他的帽檐。

吳子揚漠然地把帽子擡起來，默默嗔他一眼，從包裡拿出一個小紙袋，道：“禮物。”

“你這麼冷淡幹啥？”江楠啧了兩聲，接過紙袋，又說：“現在我媽又看不到，别扭扭捏捏了。”

他往小貓紙袋裡瞅了一眼，一個小長方盒子乖乖地躺在裡面，他剛想說什麼，看向吳子揚，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江楠歎了口氣，道：“你昨晚沒睡？”

“……”吳子揚不想回答。